晚上,程双坐在炕头上,拨弄着算盘不知道在算着什么。
程松早就睡得四仰八叉,程雪扯过单子给弟弟搭上肚子,凑过来问:“小双,你算什么呢?”
“我想趁着上冻之前把家里房子翻建了。”程双把算盘归零之后,一边算一边对程雪道。
“大姐你看,之前我我做小菜的时候就攒了一些钱,刨去成本和一些花销,存下的大概有七八吊钱。如今小菜的生意已经渐渐稳定,每个月怎么也能有四五吊钱的收入,再加上我在城里做事的钱……”
她噼里啪啦一阵拨弄道:“到立秋的时候,咱俩差不多能攒上二十多吊钱,看来还是得再想其他法子。”
程雪最近接手了做小菜的事儿,刚开始还有些战战兢兢的,后来发现自己做得其实不错,整个人也变得自信了不少。
若是搁在以前,一听到这么多钱她早吓死了,这会儿倒只皱皱眉头道:“既然要翻建,怎么也得弄得差不多才行,差着一半的钱呢,哪儿那么容易说赚到就赚到。”
程双也是这个想法,建房子不求奢华,但是要实用耐用,所以材料上一定不能为省钱就偷工减料。
“努力吧!”程双握紧小拳头,“今年秋天不行就等明年化冻之后!”
程雪也学着妹妹的样子捏紧拳头道:“咱们一起努力!”
第二天一早,程双去找银锁准备去镇上,谁知道银锁并不在家。
一问才知道,昨天夜里银锁姥娘家来人送信儿,说是老太太病了,银锁娘急得不行,赶紧叫儿子套车连夜送自己回娘家去了。
因为走得太急,加之当时是半夜,也没法儿跟程双打招呼。
银锁爹还连连道歉:“收了你的钱还出这样的事儿,真是过意不去,这是五文钱,小双,你拿去搭车进城吧。”
“叔,你这么说话可就见外了,没关系,我自己走过去就是了。”
银锁爹坚决不肯,非要把程双送到官道上,拦了一辆牛车,看着她坐上去,给了钱这才罢休。
程双拗不过他,便也不再客气。
谁知车行到半路,只见前面有个人趴在路中间,浑身衣裳破破烂烂,脏得不像话。
“真是晦气,大早晨碰到这种事儿。”赶车老汉见状啐了一口,抬手扯着缰绳准备绕开。
程双却道:“老伯,您停停,我下去看看。”
“哎呦,小姑娘,都不知道是什么人,快别管了,小心惹祸上身。”
“老伯,到底是条人命,等下若是车多人多的时候,谁一个没注意压过去可怎么好。”
程双说着已经跳下车,上前把那人翻过来一看,脸上满是血迹和污渍,根本看不清楚模样,额头上一道足有四指宽的伤口,还在汩汩地往外流血。
她赶紧用帕子将伤口按住,扯下一条裙摆在他头上绕了两圈捆紧。
“唔……”伤者发出痛苦的呻吟,抬起眼皮茫然地看向程双。
程双见人醒了顿时一喜,忙问:“喂,听得到我说话么?你是什么人?怎么伤的?你家在哪……”
话还没说完,对方双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喂,你……”程双自己根本弄不动这个昏迷不醒的男人,只得开口求助,“老伯,您帮我把人抬上去送到镇上,我多给您钱。”
谁知一回头,哪里还有什么老伯,早赶着车跑得没影儿了。
程双只好咬牙把人先拖到路边,自己招手叫车,可是赶车的人看到她一身血污根本都不肯停车。
偶尔有两个停下来的,一看还要拉个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伤者,顿时也连连摆手。
眼看太阳越升越高,温度也越来越热,程双只好去掰了几根树枝插在地上,勉强给伤者遮着头面,免得被晒得太厉害,又找人讨了点水喂给伤者。
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正在程双急得跳脚的时候,只见一辆马车从镇上的方向疾驰过来,猛地停在身边。
陆韫从马车上跳下来问:“双丫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半路上磨蹭。”
向文乐把车停好,揭穿道:“是啊,掌柜见您一直不来,急得不行,店里的事儿也顾不得管了,赶紧叫小的套车沿路过来找您。”
陆韫闻言瞪他一眼道:“就你话多!”
程双指着地上的伤者道:“师兄,我没事,只是半路遇到个受伤的人,拦了好久的车都没人肯拉我们,幸好你找过来,赶紧帮我把人抬上车,去镇上找大夫给看看。”
陆韫这才看见地上还躺着一个,俯身细看也吓了一跳,赶紧照顾向文乐把人抬上车。
来到镇上向文乐赶着马车直奔医馆,进门便嚷:“佟大夫,有人受伤了,您赶紧出来给看看。”
“病人在哪里?”内室的帘子微晃,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应声而出。
“在外面车上。”程双一边比划一边说,“额头上有伤口,身上有没有还不清楚。”
说话间向文乐已经叫上医馆的学徒,一起将病人抬进屋里。
学徒两只手都占着,皱着眉头一个劲儿地嚷:“这人又臭又脏,你们是从哪儿捡来的啊!”
“可不是捡的么!”程双吐了吐舌头道,“我在官道上见他受伤趴在地上,实在没法子丢开不管。”
“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姑娘果然是宅心仁厚。”佟大夫赞了一句,吩咐医童给伤者清理伤口。
随着面上的血渍和污浊被清理干净,露出了一张格外英俊的面孔。
虽然双目紧闭,但是一双眉毛却是英气逼人,眉梢几乎横扫入鬓。
鼻梁高挺,没有血色的嘴唇紧紧抿着,两腮微微凹陷,但面颊轮廓清晰,下巴更是棱角分明。
陆韫略带醋意地说:“呦,捡了个大帅哥呢!”
“是啊,若是放在现代,妥妥儿的偶像派男星有木有!”程双没听出他话里的酸味儿,肯定地说,“啧啧,依我看,打伤他的肯定是男人!”
“为什么?”
“这么完美的一张脸,哪个女人舍得往额头上打啊!”
陆韫闻言转身往外走道:“佟大夫,我是宝兴斋的掌柜,这人治病的费用都算在我们店的账上,店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程双也跳起身,一拍向文乐的肩膀道:“向大哥,这里就交给你了!”说罢跟着陆韫回了店里。
回到店里之后,陆韫便一直木着脸,也不说话,只埋头记账。
程双见他把自己的差事都做了,只要去后头做了一炉蛋黄酥端出来道:“师兄,吃点心了。”
陆韫早就闻到了香味,但还是咬牙忍着,扭开头不去看盘子里诱人的蛋黄酥。
“不要这么小气嘛!”程双把盘子举到他面前,“师兄才是最帅的!”
陆韫又把头扭到另一边。
程双只好端着盘子往后面走,边走边冲着盘子说:“你们这么美味,这么漂亮,这么诱人,虽然某些人嫌弃你们,不过我还是很爱你们的,我会把你们一个一个地吃掉……”
话音未落,手中的盘子就被陆韫一把抢过去。
“谁说我嫌弃了。”他说着就抓起蛋黄酥咬了一口。
“师兄,好吃么!”程双仰头看向陆韫,笑得像是偷了鸡的小狐狸。
陆韫把剩下半块蛋黄酥塞进程双嘴里道:“你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嗯,好吃。”程双点头。
“别人咬过的似乎更好吃,你咬一口给我尝尝……”陆韫面无表情地说着,又拿起一个蛋黄酥递到程双唇边。
“……”
向文乐在医馆守了一天,傍晚铺子快要关门的时候才回来道:“少东家,程姑娘,那人醒了……不过……”
“不过什么?”见向文乐欲言又止,程双十分纳闷儿,不过到了医馆之后她就明白了。
伤者的确是醒了,但状态却十分奇怪,看着二十来岁的男子,眼神却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一脸的惊惶无措。
他紧紧抱着被子,整个人缩在墙角,一有动静就慌张地四下张望,生怕有什么危险的样子。
“大夫,他这是……失忆症?”程双从帘子缝隙看进去,迟疑地问。
佟大夫点点头道:“这位姑娘学识渊博,我也觉得是失忆症,是因为头部受到猛力重击导致的。”
“他的伤势严重么?”陆韫问道。
“身体上的伤并不严重,大多都是擦伤和瘀伤,只有头上的伤口略深,如今已经清理包扎好了,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唯有这个失忆症,究竟会是短时的还是长久的,严重程度如何,暂时都还无法判断。”
“那如今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他不记得自己以前的任何事情或者任何人,但日常生活的技能还都记得,依老夫看,这样的情况,还是有很大的机会恢复记忆的,但是这种事不好说,也有可能终其一生都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佟大夫很是慎重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谢谢佟大夫。”
陆韫和程双挑起帘子进屋,男子听到声音顿时缩作一团,把头埋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程双走到床前道:“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男子听到程双的声音,猛地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程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