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雨后,潮湿的山风带着凉意,吹过清月峰顶。若月来到熟悉的厨房,生火烧水。
柴火劈啪劈啪地灶间响着,明黄的火焰像在木头上狂舞的妖灵,映红了他的脸庞。若月拿着一个细柴做烧火棍,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灶间柴火,怔怔出神。
「你再练也是比不上齐昊师兄的!」
这一句话,他在心间默诵了千遍万遍,每读一次就伤了一次心。他知道这样很傻,师妹其实没有恶意,只是说出了大家公认的事实而已。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去想,拚命地想,就像心间有那么一团狂野燃烧的火焰,无止境地焚烧心灵,直到火焰烧痛了他的手。
「哎呀!」若月惊叫一声,向后跃开,原来他出神时灶火烧着了他手中细柴,沿路而上灼伤了他的手。
他抱着手向痛处连连吹气,跑到水缸边把手浸到凉水中,一片冰凉寒意倒灌上来,若月低低苦笑,这时一丝丝清凉之气从左手臂上传来,若月撩开衣袖,原来是绑在手腕上的那个和珠子融在一起的小铁块,只因是普智给的珠子,舍不得扔掉,就找了根绳将小铁块系在手腕上,若月叹了口气,忽地心中一动…………
一日午间,大竹峰众人坐在用膳厅中,田易最迟走了进来,坐到位置上,抬眼向众弟子看去,当目光落到若月身上时,他停了一下,若月低下了头,田易随即移开了目光。
「昨天的事,你们都看到了?」田易淡淡地道。
众人默然,只有宋大仁陪笑道:「是,师父大展神威,出手惩戒那两……」
「放屁!」田易忽然一声大喝,声震全场,众人噤若寒蝉,只听田易怒道:「昨日之事,你们该当看到别脉师兄弟的深厚修行,不说那个吴昊了,就连刚入门二年的小家伙,居然也胜过了你们大多数人,跑到清月峰上来撒野了。你们知不知道?」
众人一片沉默,只有若月突然抬起了头。
田易冷冷道:「七脉会武转眼即至,你们这些不成器的家伙,从今日起全部闭关,不修到一个样子出来,看我不剥了你们的皮!」
众人面有苦色,却一字也不敢说,瑶瑶小心翼翼地问道:「爹,那我就……」
「你也一样!」田易断然道。
瑶瑶嘴角一撅,正要说话,却被母亲暗中扯了一下。她转头看了看苏茹眼色,原本到口边的话又缩了回去。
田易的话声在守静堂中回响:「以后除了老四负责饮食,你们在这一年半中,全部不得外出,闭关修习,知道了吗?」
一个月后,若月在静静的发呆,忽然听道“师弟”,抬眼只见在门口处站着一个人,中等身材,精干面容,笑容满面,背上一个小包袱,不是许久不见的老三杜必书又是谁?
快步走了上去,用力抓住杜必书的肩膀,笑道:「三师兄,怎么去了这么久时间,我们大家都很想你呢!」
杜必书笑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若月随即问道:「师父、师娘知道你回来了吗?」
杜必书道:「没有,我刚回来,看见这里厨房中有烟,就先过来看看,呵呵,我就知道你这小子在这里干活。一年不见,有没有想我啊?」
若月心里高兴,连连点头。杜必书摸了一下他的头,忽然悄声道:「走,陪我去见师父。」
若月愣了一下,道:「为什么还要我陪你去?」
杜必书苦着脸,道:「师父当初让我下山,说好了一年为限,可是我多玩了,呃!不是,我多寻找了半年时间,才找到好的材料炼制兵器,只怕要被师父骂了。你陪我去吧!」
若月瞪了他一眼,道:「那你还说是先来看我,对了,三师兄,你选择了什么兵器啊?」
杜必书干笑道:「呵呵,我当然是先来看你的,四师弟,走吧!走吧!」说着拉着若月就走。
过了一会,只听到清宫里传来了一声怒吼:「不肖之人,气死我了!」
晚饭时分,清月峰众人这两年首次大团圆,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待众人坐定,田易却仍是一脸怒气,众弟子在与杜必书打完招呼后,都忍不住悄悄问他:「老三,怎么师父见了你就生了这么大的气?」
杜必书面色尴尬,顾左右而言他,而坐在他身旁的若月,却是一脸笑意,只是不敢笑了出来,样子颇为古怪。
这时,坐在对面的瑶瑶终于忍不住了,第一个向田易问道:「爹,三师兄好不容易回来,你怎么还生这么大的气啊?」
杜必书悄悄抬眼看了看田易,田易一瞪他,吓得杜必书连忙低下了头。田易哼了一声,道:「老三,把你自己的武器摆出来给大家看看啊!」
杜必书张了张嘴,吶吶说不出来,举目向师娘苏茹看去,却见苏茹微笑道:「必书,你就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吧!也让大家知道一下你师父怎么生气的?」
杜必书眼见推迟不掉,磨磨蹭蹭地拿过自己的大包袱,抖了两下,从中间拿出件物放到桌上。
众人一个个眼睛也不眨,直直盯着,生怕漏掉什么一样,用膳厅中,一时安静之极。
只见在饭桌之上,放着两个似乎是用什么坚硬木料做成,有个拳头大小的东西,成六面正方形,通体白色,上边还雕刻着各种点数,却是骰子。还连着一细绳般的铁链。
众人呆若木鸡,哑口无言,片刻之后哗然大笑。
杜必书满脸通红,田易看着他,一脸怒气,口中怒道:「朽木不可雕!」
苏茹却在这时笑着摇了摇头,道:「算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骰子就骰子吧!反正这武器也是他自己用的。」
田易瞪了徒弟一眼,对苏茹道:「妳怎么知道他不是用这个去行骗?」
杜必书吓了一跳,连忙道:「师父,师娘,徒儿绝不敢做这下流无耻之事。只是年前在南方赤水之畔找到一块千年白石铁,雕刻了这三颗骰子,完全是一时兴起,绝没有想到其它……」
田易怒气兀自不止,道:「你高兴了,哼,你炼其它的倒也罢了,如今炼出了一付赌具出来,等到十个月后的七脉会武比试,你这上台一亮相,我还有脸吗?」
杜必书不敢再说,苏茹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易,这是他自己喜爱的东西,别去逼他。你还记得万师兄……」
田易忽然一震,转过头来看着苏茹,苏茹轻叹了一口气,对杜必书道:「必书,你是知道的,我与你师父从来也没有强迫你们一定要像其它各脉师兄弟一样修炼剑道,但武器往往关系甚大,你们自己要小心从事。」
杜必书偷偷看了一眼田易,却见师父脸色不愉,正在生着闷气,哪还敢多话,连连点头道:「是,是。」
苏茹又看了一眼丈夫,然后对众人道:「时间过得真快,十个月就是七脉会武大试了。到时候我们会一起去长门所在的通天峰,你们在闭关时候早些做准备吧!」说到这里,她美丽温柔的脸上忽地一肃,疾言道:「这一次可不要再让我和你们师父失望了,知道了没?」
众弟子心头一跳,齐声道:「是!」
「师、师娘。」夹杂在众人响亮的回答声中,一个不协调的微弱声音冒了出来,苏茹看去,见是最末的老四若月,皱了皱眉,道:「怎么了,若月?」
若月小心翼翼地道:「那您刚才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也去啊?」
苏茹一怔,瞄了田易一眼,脸上浮起了笑容,微笑道:「是啊!你不也是清月峰一脉的弟子吗?」
若月大喜,与旁边的杜必书击掌相庆,浑然不管田易在远处冷言冷语道:「反正有那么多个名额,就算给白痴一个,还是浪费了好多个,不用白不用。」
入夜,张小凡回到屋中,便看见大黄与小灰貂老早就跑到自己床上休息了。
从一年半前,大黄就因为若月做饭喂它,喜欢跟着若月,也搬到了张小凡房里睡觉,刚开始时还吓了田易一跳,到处找不到爱狗,最后知道了原委,哼了一声,不说什么就走开了。
张小凡见师父没有责怪,也就没赶大黄出去(实际上是赶不出去,一张床大黄占了一半,小灰占了一半的一半,便可以知道这个屋子主人的心情了)。
不过时间久了,大概挤得习惯了还是混熟了,张小凡也不再对大黄和小灰与自己同睡发牢骚。
这夜,他心情极好,走进屋子坐到桌旁,眼睛一瞄,却见大黄懒洋洋地趴着,也就上床躺着,小灰貂翻转过来缠着他的左手臂,不停的磨承着小铁块上的珠子,鼻子微微的呼吸着熟睡,他心中一动,隐隐觉得小灰似乎对这手臂上的魔珠很感兴趣,不过他现在可没心情去想那么多,他心中完全被师父意外地允许他参加七脉会武的喜悦充满了。
若月右手轻轻的摸着左臂上的魔珠,一时间青光明起,大黄睁开眼看看又闭上继续睡觉,好像已经习惯了,小貂更是睡梦中轻微的“唧”了一下…………
就这样,时光匆匆,清月峰平静的氛围下,却笼罩上一层前所未有的紧张,所有的弟子都专心地修习着道法,除了一只悠闲的黄狗、一只灰色的小貂和一个无聊的厨师。
一年来,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若月一直独自修习,只是让他自己也不相信的是,按照大师兄宋大仁传授给他的法诀,他只用了半年的时间,似乎就修习完成了玉清境第二层──炼气。不到三个月的时间练成第三层的法诀,他心中疑虑,但终究没有去问田易,而宋大仁、瑶瑶等人一直专心闭门修习,无暇顾及他事,所以他只把这个问题藏在心间。
可是接下来的却有一件大大的难事摆在他的面前,瑶瑶私下给了他第四吗,五层的法诀,他很清楚这是大犯门规的事,可是,每当夜深,他独自一人,站在小院中仰望夜空时,都会想起一句话──你再练也是比不是吴昊师兄的!
十个夜晚之后,他开始修习!所有术法的根基,难度也是渐深,与前三层「引气」、「炼气」【凝气】不一样的是,第四层的法诀「元气」,已着重于修炼太极元气。门中弟子,修习到这个境界时,都会明显地呈现出一个分水岭,资质高低一目了然。聪慧之人往往势如破竹,一举突破进入到更高的「剑行】境界,
从此打下坚实基础,而稍差的弟子往往便停滞不前,荒废一生的也所在多有。这些事自然在与师兄们谈话间听了无数次,但是很明显的,所有的师兄都把他划在了「稍差」的那一类。
晚上,引导者真气游历全身,体内经脉有所恢复的差不多了,已经练成四层【玄心经诀】,还有一个月就要去参加【七脉会武】了,若月右手抚摸着左手腕上的魔珠,青青的光辉映着他的半边脸。他已慢慢淡忘了当年的那一次幽谷之行,只是偶尔深夜梦回,却会突然梦见那次的古怪经历,醒来后一身大汗。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很是孤单,一个人面对着未知的狰狞,一个人面对着黑暗的死亡。每到这个时候,他总是难以抑制自己莫名的情绪激动,带着一丝狂热的冲动,忍不住竟会有杀戮的感觉。
甚至于,他在黑暗中,重又回想起多年前,囚囚和玉儿,甚至普智和尚在那个破碎的草庙边上,看着他时眼中那种异样的狂热!
若月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但是幸好他还有一个方法能够平静自己悚然的心──般若涅槃!
这套佛门无上法诀有着镇慑邪灵、涤清心境的妙用,他修习了三年,最大的用处便是用来压下这两年来莫名其妙出现的奇怪情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