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苏大夫向石法义建议,湛江来已经丧失了生理主动能力,不如让他回国修养,老石合计合计确实也有道理,这活阎王已经到了脑痴的地步,干脆向上级请示一下让他滚回国疗养算了。
就在大家万念俱灰的时候,这天晚上杨源立找上苏大夫,就问:“大头真的没药可救了?”
苏大夫这些日子身心疲惫,无奈地摇头叹道:“他内伤外伤基本上都在康复,这些都没有什么大问题,都是时间上的事,可是说到现在这个具体病症,我想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头部受创只是一个诱因,在精神方面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这么说……是他自己不想好了?是这个意思不?”
“嗯……怎么说呢,你我都知道湛连牺牲太大,这个刺激也许永远像根刺扎在他心灵深处,我想……他的康复希望不大。可是……”苏大夫说到这有些哽噎,她无力地抚着面颊,颤声道,“可是我真的无能为力,他是那么优秀,可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说到这,杨源立的眼中现出一丝复杂难寻的神色,他安慰了苏大夫几句,便匆匆回到山洞,就在他走到自己的草铺时,湛连的老兵们忽然叽叽喳喳地往洞外奔去,杨源立拦住小眼张问:“出什么事了?”
“小崔说铜炉他们回来了!”
“铜炉?”杨源立愕然地戳在原地,等大家闹哄哄地散去后,不由一屁股坐在草垫上。他面沉似水,想来想去犹豫不定,直到外面传来欢呼的声音,这才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从行军包中拿出一件东西。
“呀!排长,你没出去看看呀?”
杨源立一哆嗦,忙把那东西搓在草垫里,他抬头一看原来是7班长蛮牛,后者的脸上虽然横着无数道疤痕,但此刻却显得很兴奋。他拉着杨源立往外走,说:“他们走了三天三夜才走到这,咱们一起去看看。”
杨源立甩手挣脱他,说道:“你先去吧,回头告诉老谢,准备好吃好喝的给他们暖暖身子,我办点事一会就去。”
蛮牛看他转身走了也不好说什么,一双眼睛却落在了杨源立的身后……
第三批归队的战士,是二排长铜炉、迫炮班班副刘三处、机枪班班副沈二转,另外还有二排的十几个战士,他们的归来让大家欣喜不已,尤其是石法义,二排前身就是他带过的通信连,如今大战过后相见自然不胜感慨。
石法义说,别看二排就剩这么些人了,但也算得上沙场归来的老兵,他激动之余就去后勤好说歹说地抢来几个缴获的牛肉罐头,就在全茅山这个山洞里搞了一次严格意义上绝不允许的慰劳会。
那天晚上,这些老兵们喝了不少酒,奇怪的是每个人一斤白酒下肚,却都一直默默无语,石法义本想就着这个机会和大家说说去前线的事,到了此刻,却发现这个慰劳会不像他想象的那般热闹。
一个连,一个近两百人的加强连,如今在这个寒冷的异国山洞里,却只有不到三十个人,他们疲惫的脸上泛着蜡黄色,备受磨难的他们空洞地望着自己的脚面,有的人忍不住了,就将棉被盖在脑袋上默默地流着眼泪。
石法义看到这个情景,本打算即兴来一段血脉贲张的演讲也被迫取消,他握着茶缸子心里不是个滋味。这时佛爷给自己倒了一口白酒,这个滴酒不沾的老兵,站在大家面前举起缸子,说:“敬……弟兄们。”
在这个令人心酸的夜晚,在所有人附和下佛爷干了一茶缸的白酒后,在另一个山洞里的湛江来却突然睁开了双眼!他大口地喘着粗气,像是被什么牵引着缓缓转过头,在他的草铺边缘,他看到了那本血色依旧的红皮日记!
草铺旁的马灯忽明忽暗,灯芯不住地跳闪着,湛江来盯着这本失而复得的日记,双唇在颤抖中嘶哑着什么,他的眼睛在那诡异的红色封面上来回游动,仿佛看到一个小小的幽魂在日记上飞来荡去。
他痛苦地抬起双拳捶着脑袋,那冥冥中摆脱不了的命运让他生不如死,股股的寒风涌进山洞翻起一页页红皮日记,那沙沙声不仅像是一把把尖刀戳着他的心脏,还如一声声尖利的惨叫哀嚎于脑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