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之间，只余伤害。
最痛的时候，可惜，你不在。
——题记
所幸，林玉琪吞下安眠药并没多久，送医送得及时，不然再迟一点，可能就真的没救了。
但即便如此，林玉琪还是昏迷不醒。医生说这是药力的作用，让他们先回去休息或者上课，醒了的话就会通知他们。
可苏漠执意不肯，只让叶子谦回去帮她请假，自己则一定要待在这里等林玉琪苏醒。
叶子谦却也没离开，只是帮她打了电话给学校请假，仍然陪在她身边。
即便什么都不做，也至少算是一种安慰。这对少年男女就这样呆呆地坐在病房里，相互倚靠着彼此，却是难得的安然美好。后来苏漠总是会想起这一幕。
如果可以，她多想就让时间定格在这一秒。现世安好，年华勿老。林玉琪是在下午的时候醒来的。那时苏漠实在困倦了，叶子谦便让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半梦半醒地打着盹。
病房里很安静，但女生却似有所感地睁开了眼。也许是血脉的牵绊，她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看向林玉琪。然后便看见病床上林玉琪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有些迷茫地和她对视了一眼。
她怔了怔，还来不及反应，林玉琪便笑了。苍白如死灰的脸上浮现笑容，有些诡异和莫名的瘆人。苏漠下意识地觉得心脏一顿，下一刻便看见林玉琪伸手抓住了她身旁叶子谦的手，笑得无比温柔慈爱。她柔声开口，声音如此小心翼翼，说：“漠漠，你不怪妈妈了吧？”
叶子谦和苏漠都愣住了，可林玉琪还是用力抓着叶子谦的手，眼神变得有些委屈和小心翼翼：“漠漠，不要怪妈妈好吗？妈妈真的是为你好啊！”
“妈？”苏漠有些不敢置信地将林玉琪的手从叶子谦手中抽出，但费了好大的力气也没有成功，她不禁有点哽咽，“妈，我没怪你。”
她妈还是不理会她，只是虚弱不堪地紧紧抱住惊慌失措的叶子谦，不停地呢喃着：“漠漠，漠漠——”
“妈，我才是苏漠啊。”
“漠漠，你乖。不要怪妈妈好不好？”林玉琪根本不理会她，只是一味地抱着叶子谦。脸上是如获至宝小心珍惜的模样，连她的语气都过分小心得有些可怜。
苏漠忍住要掉下的眼泪，只是声音沙哑地说道：“妈，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所以不要这样好不好？”
……病房里传出女生崩溃一般的哭声，那么不顾一切凄厉的声音，几乎让每个听到的人都忍不住酸了鼻头。
叶子谦只能看着女生爆发一般地哭泣，无能为力。他也觉得心酸，难以忍受，超出他负荷的，心酸。但抱着他的那个最应该心痛的女人，却只是满足地笑着。笑容刻在她苍白如纸的面容上，如此刺眼悲伤。是谁说，现世报，现世还。那现在，是不是，她还债的时候？
林玉琪疯了，医生说可能是因为脑部受了太大的刺激，神经负荷不了，所以疯了。
人在心理压力过大时，的确是可能产生这样的反应。再加上安眠药的副作用，更是刺激了大脑神经，所以林玉琪疯了。
疯得认不出自己的女儿究竟是谁，经常莫名其妙地傻笑，又突然咬着牙痛哭。
当然这种病也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她也会知道究竟谁是她女儿，不过却把苏漠当做一个心智不足的孩子，经常抱着她对她唱儿歌；坏的时候就是随便逮着人认女儿，发现不是的时候又歇斯底里地对着别人又打又骂。
叶子谦和医生护士都挨过林玉琪的打，最后医生忍无可忍，要苏漠把她妈送进精神病院治疗，并且让她早点去办出院手续。
苏漠当然不会愿意把她妈送进精神病院那种地方，但的确也负担不起医院高昂的住院费用，所以只能把林玉琪接回家里。她打算先暂时休学，好好照顾林玉琪，顺便去找一份工作。
如果林玉琪状态能转好，再回学校上课。但即使是这样设想的，她也明白能回去继续读书的可能性几乎是微乎其微。
可是怎么样也不能抛下妈妈，因为不管如何，就算妈妈真的疯了，也还是能稍稍认出她。
至少，她从来就没挨过林玉琪的打。
苏漠怔怔地想着，觉得眼眶有些湿润。但擦干眼泪，还是要坚强。她替林玉琪把医院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带着今天还算安静的妈妈打车回家。叶子谦今天没有来，准确地说，她并没告诉叶子谦她们今天要出院的事情，也叫他这段时间别再过来了。虽然叶子谦不太配合，但在她发了几次火后还是减少了来的次数。
今天学校有考试，她知道叶子谦肯定来不了，所以就挑着今天出院，也有点躲着他的意思。毕竟她真的欠他良多，而这些东西，她都还不起。所以，就让一切到此为止吧。退学了，和他的那些联系也就都能断了吧。即便还是亏欠，即便还是不舍。可苏漠只是个不够美好，不够优秀的狗腿女孩。所以，天之骄子叶子谦，忘了我吧。
苏漠把林玉琪安置好后，抽了个时间打算去办退学手续。学校也了解了她家的情况，自然是同意的。等一切手续办妥当后，校领导却突然从抽屉里拿出一沓钱递给她。她愣了愣，有些没反应过来。校领导已经发话了：“学校自发组织了一次捐款，不多，你收着吧。”
她愣了愣，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觉得手上的那沓钱仿佛十分烫手一般。
虽然她一向狗腿，虽然她一向满不在乎，但并不代表她喜欢这样把自己最痛的伤口公布于众，去博取那廉价的同情。
校领导看她脸上神色不对，似乎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赶紧解释道：“你放心，学校没公开你的名字，只说是匿名募捐。你别担心，学校同学还不知道你家出了这种事。”
苏漠半咬着唇，好久好久才从嘴里挤出两个字：“谢谢。”的确，学校能为她做到这一步，真正是一种善待。
“不用谢我们。”校领导只是笑着摆手，表情颇有些深意，“是叶子谦提醒我们的。要不我们就会直接把你家的状况说出来的，毕竟这样应该可以筹到更多钱。不过这样也没关系，毕竟还是要优先考虑你的感受嘛。”
校领导淡淡的几句话，却说得苏漠心里五味杂陈。最后苏漠记不清是怎么走出办公室的，只是一出来就看见叶子谦站在门口等着她。少年倚在墙角，半垂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见她便迎了上来，声音难得有点焦躁不安。“听说你要休学？”
“啊，不是听说，是我的确要休学。”苏漠的声音淡淡的，正想尽量若无其事地从他身边过去，就被他用力抓住了手。
少年的声音有些冷：“你能别说得这么事不关己吗？有什么事都可以解决的，为什么非要走到休学这一步！再过一学期我们就高三了！你成绩又不差，在这个关口放弃，你甘心吗？”
“有什么不甘心的。”苏漠的声音还是很冷淡，“都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不能放弃的？”
“你——”叶子谦似乎有些急，但到底是无话可说，只能默默地看着她，固执地抓着她的手，仿佛这样就可以永永远远抓住她了。
两人默默无语地对视着，在办公室的门口，姿态如此暧昧，心境却如此不同。
终究还是女生开口，声音漠然清冷，如一湾冷彻人心骨的冰凉湖水，让少年觉得心尖都疼了起来。
“要是没事，我就先走了。”
“你等等！”叶子谦却是固执地抓紧她的手，他用力盯着她，眼神凶恶得仿佛要吃人似的。但苏漠只是静静地和他对视着，眼中无悲无喜，无惧亦无情。所以终究还是他败下阵来，灰头土脸地垂下眼帘，像只斗败的狼犬，连声音都透出几分可怜兮兮。“别这样好不好？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他喃喃自语着，大概是自己也不太相信这些话语，说得并不是那么胸有成竹。可他的表情如此真挚，到了现在，还会有几个人能像他对她一样这么真挚呢？
苏漠怔怔地想着，突然伸手给了他一个意义不明的拥抱，站在办公室的门口，如此张扬放肆，不顾一切的拥抱。
不可一世如叶子谦此时也怔住了，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他甚至连回手抱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女生就放开了他。
“谢谢。”她只有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却仿佛千言万语一般的重量，压得他好久好久都回不过神来。
“有，有什么好谢的啊。”叶子谦不由自主地有些结巴，狼狈地避开目光，他看着脚下的地板，脸上红了一片。
苏漠却只是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才慢慢说话：“谢谢你帮我保全了最后的一点点自尊。”
“嗯？”
“募捐的事情。匿名募捐，你提议的吧？”
“对。”叶子谦倒也回答得很痛快，似乎没有发现女生脸上那一点点自嘲的表情，他的声音坚定而决绝，“因为你需要那笔钱，所以我只能用这样的办法，最大限度地不去伤害你。虽然最后可能还是会伤到你的自尊，但你需要那笔钱的不是吗？““所以我说了，谢谢啊。”女生还是笑着，嘴角扬起的弧度没有丝毫瑕疵，却让少年眉目轻蹙，有些不耐地开口：“苏漠，你不要这个样子笑。”
“那我该怎么笑呢？叶子谦，我真的谢谢你的好意。但别再管我了好不好，你这样我觉得很累。”说完这些话语，她似乎也把自己这最后一点点力气用尽。深深叹了一口气，她不再理会身旁少年，只是一步一步慢慢远离他。
而被丢在一旁的英俊少年却只是用力地抿着唇，他太阳穴上的青筋不断跳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他白皙的皮肤，破皮而出。
办公室外面虽然没有多少同学走动，但不少老师都开始注意起他们来。可毕竟两人是学校出了名的优等生，一个家里背景显赫没人敢得罪，另一个家里才出了这种事也没人好意思得罪。
所以即便这两人开始的举动都已经远远超出了高中生可以容忍的范围，老师们还是不动声色地观望着，没有人出声阻止打断。
可眼看着苏漠越走越远，几乎就要走出叶子谦的视线。少年终于动了，却并非追了上去。他只是轻声自言自语般地呢喃了一句话，因为声音太小，所有人都没有听清楚。
可接下来，他的声音却那么大，如宣誓一般执著、坚定：“苏漠，我喜欢你。”
这不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这种话，却是第一次当着那么多的人面把这几个字毫无顾忌地喊了出来。
苏漠明白自己不应该被这短短几个字就束缚住脚步，自己应该毫不犹豫地大步离开。
可心里越是叫嚣得厉害，脚却越是迈不动一步。叶子谦明明是那么高傲的男子，明明是那么不可一世的少年。怎么可以为了她？怎么能够为了她？就这样丢弃自己的那些骄傲，那些不可一世。
变得如此卑微。
她不值得啊。她真的不值得啊。
苏漠几乎自虐地想着，后面的声音却越来越放肆。她似乎都能看见那个少年咬着唇，英俊嚣张却又略显委屈的神情：“苏漠，我爱你。真的。”她突然就很想笑，此时的她真想回头问一句那个信誓旦旦说着爱的男子：叶子谦，我们才多大，哪里懂得爱这么高深的东西！可是话到嘴边，她却说不出来。她只是突然想起了温斯年，突然想起了那个她十三岁就发誓一定要嫁的男子。
然后连唇边的笑容都难以再维持，然后就突然心疼得厉害。
苏漠最后算是落荒而逃，不敢理会身后一直信誓旦旦说着爱她的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