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图清风的目光仍是淡淡的，苍白的面容也没有任何表情。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他凝视着死去的亲人，似乎是痴痴的了......
几十年以后，图正山在回忆录中写道———
当清风伯爵走出灵堂的时候，我看见他的脸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目光也仍是淡淡的，似乎岳父的不幸并未触动他心里的冰山。
但是，炎龙王国的官员们却欢欣鼓舞。他们敏锐地意识到清风伯爵就是传说中的“黄金龙保护神”。尽管他们的国王刚刚被暗杀，但这一点也不影响他们的自信。
尽管不安的阴云已经笼罩在东方大陆的上空，但是炎龙国的多数官员并未感到忧虑。而就在他们确信清风伯爵就是传说中的“黄金龙保护神”的时候，清风伯爵却并未考虑到该如何保护他们的国家及国王。他的目光跨越了东、北大陆，投向了更为遥远的西方大陆。
在那里，有一个蓝章王朝正在迅速崛起，并最终成为了我们最强大的对手。
那时的我并未注意到这一点，我只是看到刚刚走出灵堂的清风伯爵没有任何悲伤。
时隔几十年后，现在我才能明白他当时的内心。
猿远园猿年源月猿日清晨，当我凝视着清风伯爵苍白的脸庞及雪白长发的时候，我知道，清风伯爵注定要悲恸一世。
三、谈而有成
日暮的阳光自宽大的窗户斜斜洒入书房内，使屋内的东西都镀上了昏红的光影，让人有种光怪陆离的压抑感。悠扬的钟声传来，这个寂静的房间平添了几分寂寥与怆然。
四月的晚风轻轻吹入，带动图清风雪白的长发轻柔飘舞，而他苍白如纸的脸庞如千年的雕像般凝重且宁静。
图尔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将头靠在椅背上，闭着双眼揉自己的太阳穴。紧皱的眉头显示出他的内心并不平静，甚至是焦虑不安的。
在参加完丝长海的葬礼之后，由于两议会对他的调查还没有结束，加上民众首席长老多思的遇刺使国内政局动荡不安，所以图尔在葬礼后的第二天就回国了，而图清风直至七天后才回国。
今天图清风一下船，就按着图尔临回国前的吩咐，直接来到王宫见他。
刚才他将出国后发生的一切事情详细述说了一遍，然后二人就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之中。
当然，图清风没有说出在“空虚之地”的遭遇。图尔也没有问———他知道图清风不会说的，索性就不问。
“那么，敌人的目的很明显———”图尔睁开眼，有些疲倦地说，“他们就是要将新世帝国孤立起来，同时也包含了对华、炎两国的报复。”
负手站立在窗前的图清风凝视着西下的夕阳，淡淡地说：“同感。”
图尔长叹了一声，声音低沉地说：“丝长海本就打算退位，所以他的去世并不太影响炎国的政权交替，只是突然了一点而已，相信炎国很快就会产生新的国王。这样，炎国对新世国的支持力不会受到影响。而新世国的外交任务你已经解决好了，我想敌人阻挠、破坏外交计划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图海义会出色完成保护任务的。现在———”
图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叹息了一声接着说：“最棘手的就是我面临的危机。很麻烦。”
“有什么线索？”图清风凝视着窗外，头也不回地说。
“没有，什么也没有。”图尔摇头，摆弄着手里的笔，苦恼地说，“没有人知道会议记录是怎么失窃、何时失窃的，直到所有议员在自家信箱内收到装有会议记录的信件后，我们才知道记录已经失窃了。而这些信件都是直接投放的，没有经过邮政署。”
“那么，刺杀案呢？”
图尔凝视着手里的笔，疲倦地说：“刺客大约在一千码左右的地方狙击，除了在雕像上取出一枚刺龙矢外，什么线索也没有。一千码外车水马龙，根本无法追查是从哪辆车上射出的。”顿了顿，图尔有些悲哀地说，“多思临死前好像说了句什么，但是现场目击者没有听清楚。他死得太快，心脏被刺龙矢击穿，几秒钟之内就死了。”
“又是重金刺龙弩......”图清风叹息了一声，喃喃道。
图尔搓了搓脸，感觉舒服了许多，“多思的遇刺及你岳父的不幸使军机部很紧张，现在所有重要官员及皇室成员都穿着龙甲护心，出行的时候均有金龙武士保护，并且全部配发了重金龙甲盾。图和采取了所有的措施，力图杜绝暗杀事件，否则的话，他这个军机大臣只能引咎辞职。”
图清风转过身，走到茶几前坐下，若无其事地说：“刀雨也很需要这些东西，我答应给他足够数量的重金龙甲盾和龙甲护心，还有一批重金刺龙弩。”
图尔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倒大方！你还答应他什么了？”
“龙甲战车。”图清风喝了口茶，若无其事地说。
“龙甲战车！”图尔挑了挑花白的眉毛，凝视着侄子说：“你是不是嫌我的麻烦少啊？你知不知道龙甲战车从不出口？”
图清风喝着茶，悠然地说：“现在是战争时期，出口对象又是亲属国，没有什么不行的。”
图尔重重地叹了口气，苦恼地说：“我现在已经焦头烂额了，你还来找我的麻烦。本来重金刺龙弩的出口就很麻烦，你又答应给刀雨龙甲战车！你难道不知道出口这么一大批禁忌军火会惹起事端吗？”
图清风放下茶杯，凝视着自己手上的紫金戒指，淡淡地说：“我并没有答应给刀雨龙甲战车，只是认为应该向他提供。”
“问题是，这批军火的出口恐怕不会得到议会的批准。”图尔有些疑虑。
“会得到的。”图清风仍凝视着戒指，说，“把真相告诉他们，让那些议员明白我国把军火提供给刀雨就是让新世帝国替我们报仇。”
“是啊......”图尔若有所思地说，“我们的敌人一定来自北方大陆，把军火给刀雨，让新世帝国替我国战斗，而我们不用出一兵一卒。”
“不出兵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很少而已。”图清风淡淡地说。
图尔吁了口气，说：“新世国得到的支持越多，在战争中胜利的机会就越大，替我国报的仇也就越大。刀雨虽然辛苦了点，但他们本国获得利益却很多。”
“前期的支持很重要，绝对不能让敌人破坏掉。”图清风加重了语气。
“我当然知道。只是这次的麻烦太大，不容易过关。”图尔喟然长叹。
图清风抬起头凝视着图尔说：“无论是作为您的臣子还是您的侄子，我都奉劝您在接受调查时说出真相，让秘密公开。这样，相信所有议员都会体谅您的苦衷。”
图尔叹息着说：“但是，谣言可畏啊。”
图清风淡淡地说：“当人民了解事情的真相以后，谣言不攻自破。”
凝视着似乎是悠悠然的侄子，图尔的心里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仿佛这个深不可测的侄子已经成为了他的导师，就像当年他面对羽圣七世一样。
图尔对自己会有这种感觉而惊讶，不由笑了笑，说：“你现在给我的感觉使我想起一个人。”
图清风没有说话，又低头凝视手上的戒指。
图尔摇摇头，暗想：更像了。
“好吧，就按你的提议办吧。”他长出了一口气，吐出了心中的忧闷，然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舒服得直眯眼睛，感觉轻松了许多。
“哦，你在新世国收养了一个孤儿？”图尔改变了话题，问起侄子的生活问题。
“刘星，八岁女孩。”图清风简短地说，脸上浮现出一丝柔情。
图尔注意到了侄子脸上细微的变化，心里暗暗吃惊。
他惊讶地说：“那一定是个聪明可爱并且很有灵性的美丽女孩！”
图清风看了一眼伯父，没好声气地说：“都让您说全了。”
图尔笑了，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说：“非如此之子，怎能入清风伯爵的法眼？”
图清风更没好声气了。“我只是和这个孩子投缘而已，何必揶揄我呢？”
图尔饶有兴趣地看着图清风讪讪的样子，感觉到了侄子身上多年不曾有的生机，备感欣慰，笑眯眯地说：“什么时候带她过来给我看看。”
图清风点点头，说：“她在炎国没有回来，说是要陪她丝露阿姨。”
“这孩子感情很细腻啊。”图尔感叹道。
沉默了一会，他踱着步问道：“那些金龙武士怎么样？”
“很不错。”图清风清晰地说。
“很不错？！”图尔惊讶地停下脚步，看着图清风说，“你对他们的评价很高啊。”
“事实如此。”图清风面无表情，但是说得很决断。
“两名黄金凤呢？”图尔又问。
“这次的作用不大，我仅仅让她们贴身保护丝露。但以她们的能力来看，将来会起很大的作用。”
图尔大笑道：“清风伯爵金口一开，我华龙国又出一批栋梁之材！可喜可贺！”
图清风看着伯父扬扬得意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笑了一会，图尔满意地边踱步边说：“你认为炎国会有什么举动？”
图清风毫不犹豫地说：“一旦确认敌人来自北方，将断然出兵。”
“正确。”图尔点点头，踱着步说，“炎国出兵的话，我们就不能坐视。金龙武士及精锐团的人数不足以形成有效的威慑，加派军队议会又未必能批准，你说怎么办？”
“我国精锐部队有多少人员？”图清风淡淡地问道。
“在役十五万，预备役二十万。”图尔有些得意地回答。
“那么，”图清风淡然说，“派五万预备役即可。”
“哦？”图尔若有所思地说，“五万精锐部队的战斗力可抵上十万到十五万常规军，但又不招摇，应该在议会的心理承受线之内。而且这支预备役部队经过实战磨炼后，将是我国一支有着超强战斗力的精锐之师，对今后的敌人具有相当大的威慑力。嗯，不错！炎国也会很满意的。”
“正确。”图清风回敬了伯父一句。
图尔大笑。
他觉得现在的图清风越来越有人性了，不再是个生不如死的行尸走肉，那个万念俱灰的清风伯爵逐渐恢复了八年前的生机。
他很满意，对自己逼迫侄子带兵出征的事感到庆幸，眼前的事实证明当初的决定很正确。
图尔觉得开心极了，先前的焦虑一扫而光。他这个视若亲子的侄子能从打击中振作起来，他觉得比什么都重要。
半晌，他微笑着说：“不过这次出兵就不能由你率领了。”
图清风淡然地说：“因为这次是公开出兵，我不属于军方，没有任何军权。”
“是的。”图尔点点头说，“我国的体制决定了文武分治，文职官员不能插手军方，何况你现在没有任何官位在身。不过———”图尔侧过头凝视图清风说，“只要你转入军方，就可迎刃而解。”
图清风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然后悠然地说：“我国正缺少有实战经验的将领，为什么不借这个机会培养一批呢？将来的形势不容乐观，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图尔沉思片刻，点头说：“确实如此。我只是担心刀雨离开你不行。”
“离开谁都行，否则他这个国王就不要当了。”图清风悠悠然地说。
“嗯，有道理。他倚仗你一时不能倚仗你一世，毕竟要做国王嘛。”图尔微微点头。然后问道：“他手下能人不少？”
图清风娓娓道来：“文职有首席长老刀云宁、国务卿何振清、外交大臣郑明阳、经贸大臣荷治行、内政大臣品秋枫、警务大臣刀不平。这六人足可保证国治的稳定、顺利；军事将领有大元帅刀向前，元帅常加利、高志达、苗路、刀求汉；上将有杜和成、杜和功、韩平、贺应有、卢义山、陈克英、丘贺地。这十二人实战经验丰富、足智多谋，由他们统率军队可保证新世帝国军事上的强大。所以，只要有足够多的军队，新世帝国完全可以称霸北方大陆。”
“骨架很大，就是缺少血肉。”图尔若有所思着说，“所以新世国必须利用一切机会来补血、加肉，这次北方战争很有可能把新世国培养成一个巨人。”
“这不是正符合我国的全球战略吗？”图清风淡淡地说，眼中闪过一丝嘲弄的神色。
图尔沉默一会，说：“也许吧......新世国的北方外交能顺利完成吗？”
“刀雨的结盟策略对斯坦、坦丁斯莫尔及菲林蒲很有好处，出于整体利益的观点，这些国家肯定会与新世国结盟。但是，不能让他们感觉到我国在北方具有威胁性。”
“这点我们会处理好的。”图尔继续踱步，说：“你有什么打算？”
图清风捧着茶杯说：“休息一段时间，等丝露稳定下来后，我打算到西方大陆走走。”
“西方？”图尔再次诧异，凝视着图清风说，“你注意到了蓝章王朝？”
“是的。”图清风点点头，“我想去了解一下情况。”
“有必要吗？”
“非常有必要。蓝章王朝崛起得太快了，有些不可思议。”
图尔沉思了半晌，说：“也好。”说着笑了起来，“你这一去，西方大陆就要发生惊天动地的事情了！”
“我只是去观察一下而已，没打算做什么。”图清风淡淡地说。
图尔意味深长地说：“谁知道呢？将来谁知道会怎样？”
图清风皱了一下眉头，漠然说：“我知道今天。”
图尔笑了笑，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了，说：“你不打算把丝露接过来吗？”
“目前不。”图清风微微摇头，轻声说，“等过一段时间她的情绪稳定了，我带她一同去西方走走。”
图尔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图清风看了他一眼，继续说：“我答应过岳父，要一直守护到她出嫁。”
“是啊......”图尔叹息道，“这孩子现在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就算没答应你岳父，你也应该守护她啊。”
图清风的眼中泛起淡淡的悲哀，他凝视着苍白、修长手指上的戒指，心里有些酸楚。
岳父一家似乎遭到了诅咒，十几年间已人丁凋落，先是妻子病故，接着长女身亡。而随着丝长海的去世，丝氏家族中的这一家就仅剩丝露一个人了。
想到这些，图清风不由暗自叹息，感叹造化弄人，命运无常。
图尔似乎知道侄子心里在想什么，转过头凝视着窗外初上的华灯，淡淡地说：“命运无常，活着人就要生活下去，希望丝露能够明白。”
图清风知道伯父的话其实也是说给他听的，默然不语，只是出神地凝视着紫金戒指。
半晌，图尔转过身说：“不早了，你回去吧。否则图刚正那个小老头又该骂我了！”
图清风缓缓起身，取出一本薄册子和数十张金币本票放在茶几上，指了指这些东西说：“这是剩下的经费及详细账目，请陛下察收。”
看着茶几上的东西，图尔笑了，淡淡地说：“你应该交给内政部，我可不替你跑腿。再说，你的任务并没有真正完成，交回来做什么？”
图清风凝视着图尔，也用淡淡的语气说：“我想不出我的任务何处没有完成。”
图尔一挑花白的眉毛，用略带嘲弄的语气说：“赵无极你抓捕归案了吗？虽然你已经不是警务大臣了，但这个任务可是由你负责的。再说，去西方大陆也是一项任务，你不会认为那是度假吧？收起来吧。”
凝视着茶几上的东西，图清风沉默了。半晌，他轻叹一声，默默地把东西收了起来。
图尔满意地点点头，说：“你的任务还有很多，也很重要。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作为图氏一族的成员，维护这个国家是不容推脱的责任。”
图清风面无表情地沉默着，眼神有些无奈。
图尔接着说：“我已经通知内务部了，今后你可以任意提取限额五百万华元的经费，不用审批。”
图清风默不做声地向图尔一鞠躬，转身就走。
“别忘了带刘星过来。还有，你伯母和灵丫头想见你！”图尔对着图清风背影叮嘱道。
图清风头也不回，只是摆了摆手，表示知道了。
看着图清风高大的背影和触目的白发，图尔摇头叹息：“混球，真没礼貌......”
图清风走出戒备森严的王宫，心里有些失落，微微摇头，也不知道想要甩掉什么，只是无意识地动作。
图正山四人幽灵般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形成保护阵形。
图清风有些诧异，淡淡地对图正山说：“怎么还在这里———我不是让你们休假吗？”
图正山轻咳一声，吞吞吐吐地说：“大人，是这么回事......我们商量了一下，咳，认为、认为有必要继续防范敌人。而且......咳，多思在王宫门口都被、都被......咳......”
图清风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所以你们就违反我的命令了！”
“属下不敢！”图正山吓了一跳，脸色发白地说，“您只是说了一句‘没事就放假吧’。属下认为这不是命令，而且并不是没事了，国内也不安全呀！”
图清风摆摆手，语气缓和了，道：“让你们钻空子了。算了，回去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