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胤哈哈笑道:“玄儿能娶到令千金这等大家闺秀,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
耶律玄在旁听得清楚,大喜道:“龙门世伯,雪妹在哪里?”
龙门千浪道:“雪儿前些日子陪同犬子落日在‘神农谷’疗伤之后,失踪了数日,不过昨日犬子传来消息,说曾在西北百里之外的雾封山见到小女。”
耶律玄眉飞色舞地道:“既然如此,龙门世伯,我们立时赶赴雾封山!”
龙门千浪哈哈大笑道:“世侄当真是比我这个做父亲的更急啊!”
平一峰藏身于十丈开外的屋檐下,早将众人的话听入耳里,胸中不禁汹涌澎湃。龙门落日与龙门雪兄妹二人,一个是他欲得而诛之人,另一个更是他心中的牵挂。两人的下落对于他都是重要至极!
雾封山。
远远望去,云海飘渺之中,一座孤峰耸峙,直插云天。
第二日午时,龙门千浪一行始达雾封山的山脚下。林中忽迎出一人,奔至龙门千浪之前,跪地禀道:“属下宋一绝,奉大少爷之命,在此恭迎老爷!”那人青衣小帽,口齿也甚是伶俐,显得精明能干。
龙门千浪道:“起来说话。”
宋一绝自地上站起,垂首道:“大少爷正在山腰处的‘慈云庵’外,恭候老爷大驾。”
龙门千浪脸上掠过一抹惊异之色,但瞬息便神色如常,淡然道:“前面带路!”
宋一绝应了一声,率先沿着石阶而上,直没于云雾之间。
行出约数百米,耶律胤忽双眉微蹙,驻足下来,沉声说道:“龙门兄,一路之上,不知你是否察觉有什么不妥?”
龙门千浪愕然道:“耶律兄何出此言?”
耶律胤沉吟道:“自我们从麒麟镇出发之后,老夫的心中总有一种感觉,似乎沿途之上,总有高手在暗中跟随。”
龙门千浪闻言,脸色一变,脚步也不禁停了下来,功凝双耳,方圆数百米之内的风吹草动皆清晰反应于感应之内。过了半晌,说道:“小弟却并无发现,耶律兄或许是多疑了!”
耶律玄笑道:“爹爹,你的武功虽然是天下无敌,但是现在却是内伤未愈,眼下就是孩儿与龙门世伯的功力也胜你许多,我们都不曾有发现异常之处,爹爹是否是草木皆兵了?快上路吧,孩儿急着见雪妹哩!”
耶律胤面露愠色,横了儿子一眼,却不说话,心里却不觉暗叹:我耶律胤一世豪雄,却有这样一个不中用的儿子,待回到漠北之后,应好好调教才是!
一行人无话,继续沿石阶而上。在他们方才所在的位置,却倏地出现一条人影。
“慈云庵”建于山腰处的丛林之间,四周木石森然,花树丛生,端是一个清修的好地方。上得山来,林间石上,时见有黑影蹿动,倏来倏去,原来是一些山间的猕猴。
这些猕猴在山间自在惯了,乍见生人,纷纷走避。
“慈云庵”的大门紧闭着,门外却卓立三人。
当中一人身穿铁色衣衫,神情孤傲,乃有大将之风,正是名满天下的龙门世家大少爷龙门落日。
龙门千浪一行拾级而上,一步一步地接近。
铁衫飘处,龙门落日已迎下数级石阶,稽首为礼道:“落日见过爹爹。”
龙门千浪颔首一笑,回头引见耶律胤道:“落日我儿,还不快来见过你耶律世伯。”
龙门落日朝着耶律胤拱手一揖,恭声道:“当日在‘太和楼’一役之中,耶律世伯出手相助,小侄铭感五内!”
耶律胤笑道:“都是自家人,贤侄就无须客气了!”
龙门落日应声道:“是。”
耶律胤顿了一顿,说道:“贤侄神光充足,体内的内伤想必已经痊愈?”
龙门落日道:“耶律世伯果然是明察秋毫,不错,这也亏了我们中原武林的第一神医庄亦行。”
耶律胤神情一动,沉吟道:“神医庄亦行,果然是名不虚传。贤侄,不知庄亦行现在身在何处?”
龙门落日笑道:“既然这老匹夫能将小侄如此严重之内伤治愈,当真是有莫大的本事,晚辈怎能任他长留世间?小侄已亲手将他杀了。”
耶律胤闻言一怔,目中流露出失望的神情,却一闪即逝,大笑道:“杀得好,杀得好!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龙门兄,你有一个好儿子啊!他日中原武林,必尽归于世侄掌握之中。”他脸上虽是笑容满面,心中却是恼怒至极。想自己乃武林中一代绝顶宗师,如今身负重伤,连龙门世家父子也渐渐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了。
龙门落日笑容可掬道:“世伯过奖,耶律世伯神功盖世,落日应多向你请益才是。”
耶律玄在一旁笑道:“大舅子,别只顾着客套,你到底将我的雪妹藏到哪里去了?”
龙门落日脸上露出几分怪异的神情,缓缓说道:“她,就在这‘慈云庵’里面......”顿了一顿,又补了一句:“雪妹已落发为尼了!”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大惊。
龙门雪艳名满江湖,素有“冰雪美人”之称,当年追求过她的名门子弟、武林侠少不知凡几。自从两年前,江湖传言,龙门世家掌门决定将她许配给关外“大漠派”掌门“大漠神”耶律胤之子后,这些风波才逐渐平息下来。想不到这一绝代佳人竟然已落发为尼!
耶律玄愣了一愣,讷讷说道:“雪妹......既已出家做了尼姑,又叫我怎样娶她?”
龙门千浪勃然变色,冷哼道:“这个不孝女,好大的胆子,竟然连我这个父亲也不放在眼里。落日,你快去将她给我叫出来!”
说话之间,众人已至“慈云庵”前的平坝上。
龙门落日上前举手叩门。过了半晌,从里面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施主,你们请回吧,避尘不会见你们!”
龙门千浪喝道:“避尘,避尘,她以为躲在这间破庙里,当真就能避却尘世吗?你快快叫她出来见我,否则老夫一怒之下,便踏平你这座破庙!”他的声音洪亮至极,更以深厚的内功送出,震得山林回应,就连整座“慈云庵”也颤了一颤。
里面那人连声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却又听一个轻柔的声音缓缓响起:“师太,你将大门打开吧,容弟子出去会一会他们。”声音清脆,宛若珠玉坠盘。
耶律玄听出是龙门雪的声音,大声唤道:“雪妹,雪妹,你肯见我了吗?”
大门缓缓掀开,自门内走出两个灰袍女尼。前面一位面容清秀,自有一股超凡脱俗的气质,正是龙门千浪之女龙门雪。紧跟其后的是一个年逾六旬的老尼。
龙门千浪虽怒容满面,但见到自己女儿这一身装扮,也不禁呆了一呆,一时说不出话来。那已出家取法号为避尘的龙门雪稽首道:“众位施主,深山古寺,本是清静之地,你们还是回去吧。”
龙门落日叹道:“小妹,你当真不念及我们父女兄妹之情?”
避尘双掌合十,平静地道:“尘世间一切因与果、是与非、爱与恨,皆如梦亦如是,如虚空华。贫尼已决意出家,施主,你不必多说了。”
龙门千浪怒极而笑,厉声说道:“你要出家,老夫就砸烂你这座庵堂,叫你念经也没了地方!”
避尘与那老尼神情微动,皆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
龙门千浪目中凶光毕露,又道:“还有风铃那丫头,你不是与她情同姐妹吗?老夫就让人将她抓回来,在你眼前将她凌迟,你说好不好?”
避尘面露凄苦之色,说道:“爹爹,你何必逼我呢?”
龙门千浪嘿然道:“你既然还叫老夫这一声‘爹爹’,自当清楚老夫的性情,爹素来是言出必行!雪儿,你立刻还俗,回龙门世家之后,爹便择日为你与耶律世侄完婚!”
耶律胤叹道:“龙门兄,既然令千金有意出家修行,这婚约解除也无妨!”
龙门千浪笑道:“耶律兄此言差矣!我龙门千浪一言九鼎,既然与耶律兄联姻,又岂能毁约?否则日后我龙门千浪有何面目立足于江湖之上?”又转向耶律玄道:“世侄,小女如今出家为尼,你是否还愿意娶她过门?”
耶律玄眉开眼笑地道:“岳父大人,你这一句问得妙极,尼姑好啊,小婿是最喜欢光头的小尼姑了!”言语轻佻至极。
避尘螓首低垂,珠泪沿腮边滴落。
龙门千浪笑道:“耶律兄,看来我们老辈的这一桩心事,如今就如此定了。”
耶律胤沉声道:“龙门兄既然能将女儿嫁出,小儿岂能不娶?”
龙门千浪听出他语中带刺,却丝毫不以此为忤,继续笑道:“不知耶律兄是否还记得,当日提及令郎与小女婚事之时,耶律兄曾亲口说过,‘大漠派’一定会用最好的聘礼将小女迎娶过门。”
耶律胤大笑道:“不错,老夫内伤痊愈之后,立刻赶回关外准备一份厚礼,为龙门兄送上,不知龙门兄意下如何?”
龙门千浪笑道:“赶回关外就不必了,依老夫看来,有什么样的聘礼及得上贵派的‘海市蜃楼’心法的贵重呢?”
耶律胤闻言色变,失声道:“你......原来......你们竟然是为了谋取我‘大漠派’的......武功......”
龙门落日在一旁森然笑道:“世伯何必说得如此难听?我妹妹虽然出了家,但家父也履行了诺言,令她还俗许予耶律兄为妻,世伯怎能不也表示一点诚意?况且现在世伯身负重伤,如果不能及时觅地修养,这一身盖世武功恐难恢复了,留着秘籍又有何益?”
耶律玄怒道:“龙门落日,枉我爹曾出手救你,你竟然恩将仇报!”
龙门落日笑道:“耶律世伯救命之恩,落日会时刻铭记于心。识时务者为俊杰,贤父子行事还须得审时度势,万万冲动不得,耶律世伯,你说是不是?”
耶律胤蓦地大笑道:“好,好,既然龙门世家愿将女儿用来交换,老夫何乐而不为呢?龙门兄,现在我们可就是亲家了!”
龙门千浪嘿嘿笑道:“好说,好说!”目光却瞥向一旁的女儿。
避尘面容惨白,默然不语。她早已明白,既然出生在龙门世家,终有一天会成为龙门世家成就宏图霸业的牺牲品。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北风无声地掠过大地,吹拂过每一个人的心灵。她默然伫立于风中,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龙门落日笑道:“既然小妹也不反对,耶律世伯,你老也该奉上聘礼了!”说话之时,右手有意无意地搭上腰间的剑柄,一股凌厉至极的剑气立时冲出,紧紧锁住耶律胤父子二人。
耶律胤老脸微变,他乃当今武林顶尖高手,一身武学修为震古烁今,却不料今日虎落平阳,连一个后生晚辈也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若论武学修为,龙门落日虽是中原武林的两大青年高手之一,但与耶律胤仍是差了一大截。但如今耶律胤伤势沉重,一身功力恐剩下不足三成,即使自己父子二人联手,恐连龙门落日这一关也不闯过,何况龙门世家的高手尽聚于此处。
大丈夫能屈能伸,终有一天,自己将一洗今日的耻辱!
他现在要忍,忍住心中的怒火。耶律胤脸上竟然浮现出几缕柔和的笑容,说道:“世侄的提议,果然极为妥当,老夫也是有此打算。”
他脸上的表情,连他的儿子耶律玄看了也大是诧异。
龙门千浪父子闻言互视了一眼,心神领会,心中的狂喜终于忍不住自脸上表露出来。“海市蜃楼”乃是天下间最上乘的武学之一,只要再配以龙门世家的“落日剑法”,铺以“龙门正气功”,何愁霸业不成?
却在这时,他们听到一个声音飘飘渺渺地传来:“不妥!”
众人心中一震,循声望去。
雾霭缥缈中,一人一剑自山下的石阶一级一级地走上来。
那人的位置虽处于低处,却给人一种有如崇山峻岭的感觉,叫人不敢逼视。
龙门落日脸上的笑容凝结。
避尘芳心猛颤。
平一峰!
平一峰终于出现了。
他一面走,一面侃侃说道:“各位所作所为,大是不妥,怎么能将人当做东西一样交换?除非你们不是人,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畜生!”
这时,他正走过“大漠神”耶律胤的身边,蓦地回过头来,两道闪电似的目光落在耶律胤的脸上。不知为什么,耶律胤的心中竟是一凛。却听平一峰又淡淡说道:“四大宗师在天下武林英雄豪杰心目中是何等尊崇,阁下怎能临阵妥协?实有辱于四大无上宗师之威名!”
耶律胤老脸一热,不觉汗颜。
耶律玄的脸上却挂不住,厉声喝道:“好狂妄的小子!”
声音未落,一掌击出。
掌势飘忽,一掌竟化做千万掌,每一掌都是虚实难分。
大漠枯掌!
平一峰与耶律玄距离很近,耶律玄出掌时,他足下却未退出半寸。
掌风将他的长发与衣襟激扬而起。
漫天都是掌影。
这时候,他的剑方自出鞘。
剑光忽起!
众人眼前倏地大亮,清清楚楚地看到平一峰拔剑,出剑!
这平平淡淡的一剑,直刺入千万朵掌影中。
耶律胤脸色顿变,身形一晃,右掌划了一个斜圈,左掌却扯向儿子耶律玄的衣襟,大喝道:“快退!”
紧接着,场中传出一声惊呼。
耶律胤父子踉跄而退。
耶律玄脸上血色褪尽,泛起一阵苍白,以左手抚右手,指缝中隐然有血迹渗出。
他曾与平一峰三度交锋。
这一次,竟然在一招之间被其所伤。
平一峰的剑法精进至斯!
耶律胤的脸上露出惊疑之色。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平一峰。
第一次见面就给自己留下了深刻至极的印象。
一个锋芒毕露的青年!
一道完美无瑕的剑光!
他心中在想,再过三年,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剑法绝对会超越当今屹立于剑术之巅的大侠莫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