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中的最后悔的不是遇见了他,而是没能将他留下。
夏初见站在偌大的机场耳边回响的是那透过机器传来的声音,清清冷冷,细听又能听出另一翻滋味,拉着尾音细致、绵长。
“由美国飞往深圳的班次已降落。”
慕锦扬起惆怅若失的笑,推着行李箱走出机场。
这么年,她又回到这片土地了。
“夏代表。”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迎了上去:“这是公司临时安排的,还希望夏代表不要介意。”
“怎么会,是我突然改了行程,造成你们的麻烦。”
夏初见任由男子将她行李放进后备箱,轻轻说道。
“夏代表真是说笑了。”男子坐到驾驶座透过后车镜对夏初见道:“慕总安排了酒店给夏代表接风。”
“呵,想不到我回来一次他就搞得这么隆重,让我下次都不敢回来了。”
夏初见有些开玩笑地说道。
靠在坐椅上,轻瞌双眼,难得的放松一下。
“夏代表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可是咱们公司的顶梁柱,你回来都不重视话,那慕总还要重视谁,再就是夏代表你这次去美国一去就是五年,别说是慕总就是我们这些个小职员都很想念你呢,能不弄得隆重点吗?”
男子也开怀地笑出了声:“说了这么多,都还没和夏代表自我介绍呢,我叫李城,木子李,城管的城。”
熟悉的话语让夏初见有些恍惚。
记忆里也有这么个人和她说:我叫季凉州,禾子季、凉风的凉,州官的州。
夏凉州,夏初见轻轻念起,念得小心翼翼,念得满心涩涩。
夏初见微微睁开眼:“这五年大家都还好吧?”
“挺好的,都挺好的。”
李城满眼笑意,这句话由衷而出。
闻言,夏初见眼底划过不可扑捉落寞。
夏初见侧了侧身子,望向了窗外,街上的行人还是如五年前一样,一样的多,一样的步履匆匆,一样的欢声笑语,不过似乎少了什么,那么究竟少了什么呢?
良久夏初见才回一句:“那就好。”
似乎感觉到夏初见的疲惫,李城也不再言语,专心开车。
夏初见头靠着窗子,又缓缓瞌上眼睑。
是少了她和他。
平稳的半个小时,车子停了下来。
男子下车为夏初见打开车门:“夏代表到了。”
夏初见下车,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酒店。
“新建的吧?”夏初见目光幽幽:“五年前都还没呢。”
“是的,这是三年前立恒集团投资的,现在在全国都有连锁呢。”
立恒集团,夏初见轻轻呢喃一下。
好熟悉、又好陌生。
夏初见又看了一眼那个酒店的名字,
初见。
人生若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声音透着些凉:“我们进去吧。”
两人走了进去。
才进大厅,李城就接到一个电话。
李城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慕总让他再去机场接个人,于是尴尬抱歉地对夏初见说:“夏代表,刚刚慕总打电话让我去机场接个人,可能你要自己上去了。”
“没事,我自己上去。”夏初见温和地笑道:“在几楼?”
“11楼”
“嗯,你快去吧。”
“那我先走了。”
李城憨厚一笑就匆匆离去。
夏初见摇了摇头,人家好歹也是金融系高材生,这个慕笙离还真的把人家当司机用了。
进了电梯,刚准备按楼层按钮,包里的手机就响起了来。
夏初见低下头去翻手机,一只手去按按钮,手指移了移按下了21,电梯开始上行。
拿出手机,一看是慕笙离,不禁笑了起来,有些疲惫靠在电梯上,双眼微眯,开口就打趣道:“人家李城好歹是个高材生,你就让人当司机,未免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那头慕笙离站在洗手池前,笑道:“你也知道我家公司小,人力不足,请不来专业司机的。”
有些滑稽的话语逗笑了夏初见:“明明是想压榨人家免费劳动力还在这边哭穷。”
“还是初见了解我呢。”
“呵呵,”夏初见轻笑出声:“你那狐狸尾巴谁都揪的住。”
那头传来爽朗的笑:“初见,你到哪?”
慕笙离话音刚落,电梯开门的声音就响起。
夏初见不禁暗叹:还真够久的,十一层楼四五分钟了。
“到了,我们见面再说吧。”
“嗯。”
出了电梯,夏初见就推开离电梯没几步的门。
进门听到
那愉欢笑声。
夏初见不禁揉了揉太阳穴。
只希望等会他们可以放过她,少灌她一些酒,刚下飞机的她真的经不起太过的折腾。
才走几步,差点就与推着甜点的的服务员险险相撞。
夏初见踉跄一步,才稳住身子。
“对不起。”服务员礼貌的道歉。
“没关系。”
夏初见轻轻摇头,表示没关系。
这一幕并没有引起沉浸在欢愉的人的注意力。
然而,下一秒她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小姐请问你有请帖吗?”
刚刚不知道去了哪的接待突然冒了出来。
夏初见疑惑地看着那个接待:“什么请帖。”
慕笙离可没有和她说过什么请帖,难道是李城走得匆忙忘了给她?
“如果没有请帖是不能进来了,还请小姐体谅。”
接待一丝不苟,话语说得有些生硬。
“你等等,我给慕总打个电话。”
“慕总?不好意思这里没有慕总。”
“什么?”
夏初见有些头疼,这不会是慕笙离特意安排的接风节目吧,如果真的是那就真的太…太可恨了。
“你别开玩笑了,我找慕总还有事要聊。”
夏初见说着就往里走,却被接待拦住:“小姐这里真的没有什么慕总。”
这时接待的音量提高了一分贝。
将聊的正欢的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所有人见到那个白色及膝连衣裙外套灰色同长外套,长长的头发随意披散,精致的妆容眉宇间带有一丝丝疲惫。
她,夏初见!
所有人都不曾想到会再见到夏初见,夏凉州更没有想到,在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她。
握住杯子的手紧了紧,心里有一丝慌乱,好似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夏凉州走了过去:“怎么回事?”
“夏先生,这位小姐没有请帖就闯了进来。”
接待据实相告。
如玉凝成的清冷声音在身后响起。
那一份熟悉,直直袭入心底。
夏初见恍惚了一瞬,回头。
目光触及夏凉州时,心里掀起涟漪。
他怎么会在这?
她知道这次回来会再见到夏凉州,只是没想到会怎么快,快到她措手不及。
夏凉州将目光投到了夏初见身上。
“她是我大学……”顿了顿,墨黑的眸子深了深:“同学。”
不知道夏凉州停顿的意思,接待笑了笑:“我先前不知道,真不好意!”
对夏初见致上最真诚的歉意。
夏初见目光不曾从夏凉州身上移开,有些僵硬地回了一句:“没关系。”
接待在夏凉州的示意下回到了岗位。
同学!
是的,从五年前开始他们就只是同学。
没有什么不甘心,也没有什么好在意的,可是为什么还是……
他的变化还真大呢,
除了那出尘的容颜没变,其他的都变了。
从前总是温润的眸子现在蒙上了让人看不清的冷峻。
这算是从温暖人心的邻家大哥哥转变成了冷若冰霜的高富帅了吗?
夏初见平息心里的波涛,扬起一抹浅笑:“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夏凉州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转身不理会夏初见,走回了饭桌。
夏初见有些尴尬地站在哪,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为什么公司的接风宴会变成了大学同学聚会。
准备出去给慕笙离打电话问清楚,却转身时时因夏凉州的一句话而僵住了动作。
“这么多同学在这,招呼都打一个?”
平淡得没有起伏,仿佛在讨论天气的声音,夏初见还是听出了里面带有淡淡讽刺。
看了一眼那边饭桌上神情各异的人,夏初见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哟,咱们的留学海外的高材生回来啦。”
夏初见刚刚坐下,坐在她对面的舟然冷声开腔,满眼讽刺。
纤薄的嘴唇勾起一角,长长的睫毛遮住碧水般的眸子。
她还是那样嫉恶如仇。
此时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身上,夏初见终于体验了什么是如坐针毡。
气氛一瞬尴尬起来。
“都这么久没见了,舟然你别说些有的没的。”
坐在舟然旁边的郑麒开口打了个圆场,谁也不想这同学会闹得不愉快。
谁料舟然根本不消停,枪炮口又对准了郑麒:“这话还轮不到你说,你要是想偏袒她就别坐在这里。”
一番炮轰郑麒满脸尴尬。
想到郑麒是为了自己而招了难堪,夏初见心里有些愧疚。
这本是她与夏凉州之间的恩怨,不该牵连到别人。
“看来我还真的不该出现的。”
她的话音刚落,一直低垂着眉眼的夏凉州开口,嘴角噙住一抹笑,目光冷中带讽。
“夏初见你挺有自知之明的,你的出现只会让别人不好过。”
五年前一样,现在一样。
所有人在此时都默不做声,神情各异。
闻言,夏初见盯着酒杯中有些出神,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初见,你不是说到了吗,在哪呢?”
夏初见抬眼与夏凉州对视,僵硬地扯起唇角:“我好像走错了。”
“我等等就过去。”
“那你快点,你也知道拿着人都是属狼的,有些等不急了,就盼着你来呢。”
“嗯。”
挂上电话,对着众人道:“同学会本来就该开开心心的,我也不适合再留在这,就先走了。”
说罢就起身,准备离去。
就在转身的那一刻,夏凉州眸光化为了冰霜。
这时,舟然推开椅子追上去,一把扯住她:“夏初见,五年了你还真是没有变,总喜欢扰乱一池春水后拍拍屁股离开,还真是悄悄的我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
所有人都只能心情忐忑地看着,插不上嘴,也轮不到他们插嘴。
“舟然你到底想干嘛?”
夏初见皱了皱眉,语气有些无奈
这般僵持,她怕她坚持不下去。
“夏初见我真的不知道你的心是肉做的还是石头做的。”
舟然狠狠攥住夏初见的手。
“舟然,你不知道吗?她从来就没有心。”
沉寂开口,浅笑着,曾经心里最好看却唇却吐出最刻薄的话。
心突然抽痛了一下。
夏初见,用力掰开,一字一句道:“对不起。”
仓惶离开,步伐早已没有平日的平稳。
“夏初见!”
舟然对着夏初见的背影喊道。
声音有着强烈的怒意。
却止不住急急离开的夏初见。
舟然回到看向夏凉州,宛如什么事都没一般喝着酒。
目光清冷。
只有那握着酒杯已经泛白的指关节告诉舟然。
他心里的强忍着的难受。
“为什么不开口留下她,你明明就想留下她的不是吗”
“留得下吗?”夏凉州冷冷说了一句。
抬头就将杯中的红酒饮尽。
如果能够留下,那么就不会有五年后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五年前发生的事情,所有人都缄默。
那是他们无法评论的事情。
一切都归于平静,就仿佛夏初见没有出现过一般。
可在座的每一个都知道这场同学留在夏初见出现的那一刻失去了意义。
夏初见仓惶逃离,在电梯里怅然失神,从来就没有这么难受。
她以为她和夏凉州最后结果只会落到成为路人,没想到会是仇人。
电梯打开时,一个人就颓废地靠在门口的墙上。
走廊上的灯光不怎么明亮,黄晕的光泽披洒在黑衣西装的身上,低垂着头略长的细碎刘海遮住眉眼间,指尖夹着萦绕淡淡烟气的香烟,颤抖地抬手却怎么也送不到嘴边。
这该是拥有怎样的落寞与伤感。
走了过去,一步两步,擦肩而过。
却突然被扯住胳膊。
“夏初见。”
沙哑的声音仿佛是在撕扯,每一个音调都能念出血来。
男人手掌的冰凉透过胳膊传达到了心里,刺激这夏初见的每一寸神经。
这一句夏初见,叫得她连灵魂都在颤抖。
缓缓转过头,这时男人也抬起了头。
死水微澜的墨黑眸子,在黄晕的灯光下,只是静静看着她,却就是能让人心颤。
夏初见心一阵抽痛,抖抖嘴唇,声音都颤抖着:“舟陌浔。”
舟陌浔对着她的眸子,扯出一个笑容,却是支离破碎:“你还记得我,真好!”
夏初见缓缓勾起那嫣红的唇,字字恶毒:“谁还记得你,我早就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了。”
“是吗?”
舟陌浔松开握住夏初见胳膊的手,笑容在脸上退去,恍如昙花一现。
“忘了,忘了也好。”
说完就挺直背脊,头也不回地离开。
夏初见就在他转身那刻泪如雨下。
他没有看见。
而她也没有看见
他紧紧握在右手中熄灭的烟头,更看不见那被烟头烫出来的伤口。
夏初见看着墙身子慢慢滑坐到地上,泣不成声。
原来这就是自欺欺人。
当慕笙离走出来准备给夏初见打电话的时候。
发现了失魂落魄坐在地上的她,满脸泪痕,双目无神。
“初见!”
慕笙离蹲下身子,抱住她:“你怎么了?”
夏初见抬眼看着慕笙离:“慕笙离?”
“你怎么?”
“刚刚下飞机有点头晕而已。”
夏初见站起身,装作若无其事。
头晕,头晕眼睛会肿!
当他是瞎子吗,还是傻子?
“初见,你就这么不把我当朋友吗?”
“你,想多了。”
说完就走了进去。
慕笙离握紧拳头,目光有些冷。
“夏代表!”
夏初见刚走进去就是热烈的叫喊声。
夏初见笑着走了过去。
接过同事递过来的酒杯。
“不好意思,来迟了。”
“哎,一句不好意思多没诚意呀,要就要罚酒。”
一位男同事起哄道,其他人也开始闹了起来。
“好,我先自罚三杯。”
举起酒杯就一口喝了下去,眼泪忽然冒了出来,不知道是因为那刺激着喉咙久违的辛辣味,还是……
“夏代表就是豪爽!”
抬头又是一杯,不再辛辣倒有点苦涩。
慕笙离站在不远处,看着夏初见明明哭了却强笑着。
这个世界能让她这样就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夏凉州。
初见,你是看见他了吗?
三杯下肚,夏初见思绪就有点恍惚了。
“好了,酒也喝了我们开始切蛋糕吧。”
慕笙离走近,开口。
“ohyeah”众人欢呼了起来。
一个服务员就推着五层的蛋糕走了进来。
五层代表着夏初见出国五年后归来。
切完蛋糕,众人兴致勃勃地大吃特吃,而夏初见坐到一旁一杯又一杯,明明腹中已经如火在烧也依旧不肯罢休。
“借酒消愁愁更愁,这是你以前和我说过的。”
慕笙离抢过夏初见的酒杯。
她应该五年都没有喝酒了吧,今日如此狂,就不怕伤了自己吗?
“以前?”夏初见嗤笑:“以前那都是太蠢了,现在我才发现这酒啊,是个好东西。”
准备抢回酒杯,却被慕笙离躲过,夏初见就抱住了酒瓶。
“今天你见到夏凉州了?”明明知道乘人醉酒套话是不好的,但是慕笙离却想不了这么多了。
“夏凉州?见到了,他变了好多,变了好多,不再是我的那个夏凉州了。”
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是在呢喃。
眼泪大滴大滴滚落,有那么几滴落入了酒瓶里。
喝醉了夏初见没有了清醒时的防备。
慕笙离苦笑。
果然是夏凉州。
“还有舟陌浔,也变了,全变了,都变了。”
夏初见激动的将酒瓶摔了出去。
五年来终于有一次可以真正地将一切都抒发出来。
这一摔成功引起众人的注意。
“夏代表喝醉了,我先送她回去,你们就在这里吃好玩好。”
慕笙离抱起夏初见。
“我就看是慕总把夏代表灌醉的。”
“我看也像。”
有些醉了的人都不顾身份调侃起了慕笙离。
慕笙离开玩笑地警告:“上班再收拾你们。”
和了一个喝醉酒就爱发酒疯的人在一起,自然是不能自己开车了。
将不老实的夏初见弄上计程车着实费了慕笙离好大的力气。
说来也奇怪,夏初见一上计程车就老实多了,靠着慕笙离的肩头一动也不动。
只是轻轻呢喃。
舟陌浔……
凝视间,墨色的瞳孔中涌着满眼的苦涩。
我们之间到底隔了,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