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汪的对姓须的讲:不要睬他,懒得睬他哩!
两人就顾自己到地里做工夫。做了没多久,两人又坐下来嬉,身子骨软软的,站都站不起来。姓汪的后生讲:这两天用掉我不少神气,要歇好几天才养得过来。
姓须的后生讲:哪个叫你这么肯出力哟?见到人家家里的东西,你都拼老命去用,用得这么狠,不怕用坏啊?
狗能跑躲在两人旁边,忽远忽近,一会儿什么都听不见,一会儿又听进几句。刚想再过去问点什么,就听两人坐在锄头柄上唱起山歌,姓须的唱前半句,姓汪的唱后半句:
赶香头啊赶香头,香头赶得我有了大瘾头;
赶香头啊赶香头,香头走前头么我跟后头;
赶香头啊赶香头,香头点了我一个夜晚头;
赶香头啊赶香头,天亮我娘打烂我屁股头!
狗能跑听得稀奇死了。嘿,这两个短命鬼山歌里唱些什么鬼名堂,你一句什么头,他一句什么头,两人唱到“头”字的时景,头脑壳都往反手边一歪一抖,劲道还特别足,不晓得有多入味,多过瘾。
狗能跑听两个后生家一摇一摆唱得好听,做贼骨头做得这样不要脸,还编出山歌来唱,从小到大还是头一回看到。后来有大辈的过来做工夫,两人就站起来挖地,挖起地来也是一摇一摆的,慢慢就有了点劲道。
要不是狗能跑那天夜饭边肚子饿得没有法子,想过来偷只鸡吃吃,恐怕这一生世都要蒙在鼓里,不晓得他们在外头做快活神仙。那天躲在猪栏边一片茅草丛里好久,刚要用渔线穿铜管的老办法挎鸡,前面就有两个人密匝匝的脚步声逼过来,一看,还是那两个后生。这两人偷偷摸摸的样子,比他偷鸡做贼还要鬼头鬼脑,肯定去做什么鬼事。
姓汪的后生讲:怎么来得这么迟?天公都快黑了,余下来的不一定有好货。
姓须的讲:什么办法?娘老子不肯让我出门,我骗他们说要和你一起到山上捉野鸡,他们还不信,就顾自己逃出来了。路上想想好笑,我不是去捉野鸡去做什么?
姓汪的笑了,讲:是哩,捉鸡也好,偷鸡也好,顺反都是一样的好事情,莫让人家晓得就好。要快点走,早点去好慢慢挑,看到好货色就赶紧下手。
狗能跑听懂了,这两人要动大手脚,弄大货色,比他对付的公鸡母鸡要大得多。今天就是打不了拼伙,也要跟在后头望一望,只要看准码头,弄不好也有点剩菜剩饭落到嘴里,够他饱两天的。
钻出茅草丛,就见两个后生的背脊影了。这两个活鬼,哪里是走路?比飞还是快。狗能跑追到西面山冈上的时景,就看到两个后生的黑影子在那根弯来弯去的山路上和鸟一样往高处飞,都快飞到大湾山顶了。大湾山顶那边还有什么名堂?翻过山顶就是大洲园里的几个村坊,倪村、许村、金村、洪村、大洲,这些地方的财主人家不少,弄不好某某人老早落他们眼里了。老古话说得好,你来得早不如我来得巧,你力气去得多不如我福气来得多。只要我跟牢你们屁股后头,好事情总能留我一口。
大湾山翻过去,山脚底就是大洲溪,溪滩过去就是许村。狗能跑老远跟牢两个后生,想跟到许村去嬉,没想到两人到了山脚底,就往反手一个地方走去。狗能跑也慢慢跟去,就听见好些人围在那里,零零落落一些男男女女,讲话声音都轻轻巧巧,都和做贼没有分别。姓汪的后生走到一个婆娘身边,两人谈了几句,就一起往里走,看不见了;姓须的后生也跟牢一个婆娘走,走啊走,也看不见了。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人都一对对往里头走?好在汪家坞两个后生都不在了,不如走到前面仔细望望。近前一望,嘿嗬,这个地方有好大一个仙姑洞,男人女人都站在仙姑洞边,东张张西望望,不晓得做什么事情。眼目前看来,偷东西是不会的,没有这样的偷法。男人女人双双对对走到洞里去,恐怕是来寻老公问老婆的。那两个后生晓得自己寻老婆,我狗能跑就不晓得寻?索性今天夜晚仔细看看,有没有哪个婆娘肯跟我过日子、帮我洗衣裳、帮我生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