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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傲慢与偏见

偏见让我无法去爱别人,傲慢让别人无法爱我。--《傲慢与偏见》

竹竹是果果的表妹。小宇是竹竹的丈夫。

小宇打电话给果果:“姐啊!我的剧本完成了,有些合同方面的问题你帮我把把关。”

果果说:“哎呦,大编剧,把合同发我邮箱里吧,看完我再联系你。”

————

竹竹和小宇从出生就在一起了。他比她大两个月。他们住同一个大院,同一栋楼,同一个单元,不同的楼层。

他们的爸爸妈妈都在人民医院工作,却在不同的科室,内科、外科、耳鼻喉科、骨科。

他们读了同一所幼儿园,同一所小学,同一所中学,同一所城市的大学。

他们一直都很同步。一同上学,一同放学,一同参加学校活动,一同在家写作业。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他们的父母早已视彼此为亲家公亲家母。

————

小宇心中有颗做编剧做导演的种子,这颗种子谁给他种下的、什么时候种下的,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只知道,这颗种子生根、发芽,越长越大,憋得他难受异常。

报考大学那年,他十八岁,年龄小,胳膊拧不过大腿,他被迫报了郑州大学计算机专业。她懵懂无知的报了财经专业。

大学里,他跟所有的大学生都不一样。除了吃喝拉撒睡和必要的课程,他每天只做两件事,第一泡图书馆,第二看电影。

文科图书馆一共有四层。大一,他在四楼泡,四楼是中国文学。大二,他在三楼泡,三楼是外国文学。大三,他在二楼泡,二楼是社会科学。大四,他在一楼泡,一楼是外文原版书。他想像钱钟书横扫清华图书馆一样,横扫学校的图书馆。他像《情书》里的藤井树一样,所有的图书馆管理员都认识他,爱读书的女孩子们暗恋着他。

他看电影。按年代、按地区、按类别的搜来看。人都说电脑分男女,男电脑是游戏机,女电脑是影碟机。他的电脑是女的。到底看了多少部电影,果果不清楚,竹竹不清楚。

大学里,她和所有的大学生一样。上课,翘课,军训,考试,旅行,恋爱,与他恋爱。他们从来没说过爱,却也没想过找别人谈恋爱,他对于她来说,早已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嫁给别人,她从来没去想过这个问题。她对于他来说,早已是生命中本身存在的一部分,跟左右手似的,谁会砍掉自己的左右手呢?不过,年轻人谁又会去好好珍惜自己的左右手呢。

————

大学毕业了。她在郑州一家银行工作,朝九晚五,跟所有人一样,简单规律的上班族。

大学毕业了。他心中那颗种子快要撑破他的皮肤了,他感到压抑。然后,他爆发了。拒绝了父母帮忙安排的工作。与父母大吵了一架。一个人踏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

在北京,他租了个地下室,阴暗、潮湿,一米八的个子经常蜷缩在一米五的床上,写剧本。偶尔给拍摄电影的地方做做场记,每个月都入不敷出。

她听说了,心疼。她背着父母,每个月把工资的一部分给他打过去。

春节,他回到家。在全中国都在渲染孝顺、感恩的氛围里,他看着她,身材好、模样好、皮肤好、性格好,他同意父母的安排,他们订婚了。

她很开心,他很平静。

————

春节过后。他回到北京,延续年前的生活。她去郑州,打卡、上班、打卡、下班。

她开始每天给他打电话,做一个标准的未婚妻。她仍旧每个月给他打钱,做一个背后默默付出的女人。

成名前的等待无比辛苦,尤其是搞创作。文章是气血之作,感动读者的地方,作者必以十倍的真挚投入,为博读者一笑,作者要用尽几十个小时的精力消耗。他开始孤僻、暴怒、自闭、狂躁,犹如一个重度抑郁症患者,自杀的念头也常常在他脑中浮现,最终却被心中那一点点希望之光打败。

每次她打电话过去,得到的回答总是这样:

“你在打扰我创作……”

“求求你了,不要再打电话了……”

“我不爱你了,请你不要再烦我了……”

“你就是一只咸鱼,你不懂我……”

“我根本就不喜欢你,不爱你,完全是因为爸妈我才跟你订婚的!”

竹竹的眼泪流给领导看,流给同事看,流给朋友看,流给果果看,唯独没有流给父母看。

她是咸鱼吗?没有梦想就错了吗?她从来没有认真做好一件事吗?

她爱他吗?爱。她能失去他吗?不能。她懂得他吗?不懂。

————

竹竹开始注册了个豆瓣账号,开始看各大排行榜的书目,开始看《中国文学史》、《外国文学史》。

早晨,五点半起床,看书,七点半上班。

晚上,六点半下班,看书,十一点睡觉。

周六日就到中原图书馆看上两整天。

她开始不流泪,不诉苦,不抱怨。

她偷偷注册了一个新的QQ号码,微信账号。她用它们跟小宇聊天。

她跟他聊王朔、莫言、刘震云;

她跟他聊村上春树、川端康成、夏目漱石;

她跟他聊海明威、福柯、菲茨杰拉德;

她跟他聊茨威格、福楼拜、卡夫卡;

她跟他聊屠格涅夫、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

当她跟他聊到马尔克斯的时候,聊到《霍乱时期的爱情》的时候,他提出要与她见面。

他说,她是他的缪斯女神,遇上她是他一生的幸事,他为她创作了十五个剧本。

她说,你不怕我是八十岁的老太婆?

他说,那你就是杜拉斯,“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前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她拒绝了与他见面。

————

又到春节,北方,格外冷。

他却非常开心,创作的灵感犹如炊烟,每天都会准时袅袅升起。他非常忧郁,他爱上了一个网友,不可自拔,要退掉与竹竹的婚约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不过,他还是会去做的,他不爱竹竹,不爱那个平庸的女人,只是恰巧一起长大罢了。

火车的长笛声,雪花飘散降落地面的声音,喜迎春节的鞭炮声,他回家了。

当天晚上他就去了竹竹家,以未婚夫的身份。偏执狂的他思考了几十种与她分手的场景。

他来到她家,她正在沙发上,抱着一只小猫。她的爸爸妈妈在厨房里忙碌着,让他们俩聊天。

她说,小猫生病了,淋雨了。

他看着她,有点怜悯她,他们共同成长二十多年,快要春节了,他张不开口。他陪她坐会儿吧!以后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后来,他要回家了,她送他。他说别送了,三十秒他就到家了。她说,雨中的猫。说完,她就关上自家的门。

他机械的爬楼梯回家,雨中的猫……雨中的猫……海明威!

他回到家,立即翻出海明威的《雨中的猫》,一口气读完。

晚上,她在微信上问他,可以见面吗?

他想起了竹竹告诉他雨中的猫,他犹豫了片刻说,我现在在家。你告诉我地点,天涯海角我都去。

她说,现在。

这时,门铃响了,他去开门,竹竹举着手机站在门口。

————

他们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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