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蚊子,始终还是在她无意的时候在她的脚心叮了一口。
被被子叮过的人,都会觉得被叮的地方很痒,梅千舞同样不例外。
她只觉得她的脚心痒得要命,所以忍不住伸手去抓,脚心是抓不住的,反而会越抓越痒,不抓都不行。
死蚊子,为什么别的地方不咬,偏偏咬这个地方。
即使她已光着脚丫子踩在地上,还是觉得痒,痒到了心里去。
她又咬着牙,闭着眼睛,用力一抓,才长长的吐出口气,总算觉得舒服了。
她抓了抓舒服了,累也累舒服了,身上的衣衫也在不知不觉间湿了个透,若是这个时候跳到冷水里,那该多舒服?
梅千舞用一只手捏着被蚊子咬过的脚,用另一只脚跳到窗口,又用另一只手推开了窗。
窗外依旧有电光在闪,却少了雷声,雨也渐渐的小了,那细细的雨滴,打在竹叶上,打着地上,打着世间万物上,奏响起一曲动人的自然乐谱。
窗外除了一片竹林,什么都没有,冷水当然不会有。
梅千舞想跳出窗外,站在雨点稀稀的大地上,任凭雨水打在身上,可是一看窗户离着地面竟有五六丈那么高,索性这个想法刚刚萌芽就算死在了现实的面前。
她现在唯一能找到的冷水,就在桌上的杯子里。
她一口喝了下去。
外面传来更鼓——二更。
现在怎么会才二更?梅千舞几乎跳了起来,几乎连手中的被子都吞了下去。
这漫漫的夏夜,有长、又闷、又热,只不过才刚刚开始。
梅千舞忽然觉得屋子里更热了,雨水冲洗不尽的燥热,这漫漫长夜怎么能挨得下去?
这个时候,若是有个人聊聊天,也许就好过多了。
她想到了小柔,想到了怡荷山庄中的那些丫头片子,也想到了王京京,想到王京京的时候她忽然又好希望王京京能过来陪她聊聊,可是那大头鬼一吃饱就溜回了屋子,关起了门,现在已说不定睡得像头猪。
吃饱了就睡,不像猪想什么?
梅千舞暗暗好笑,笑得很邪恶。
“我就偏偏不让他睡,偏偏要吵醒他。”
说动就动,这是梅大小姐的个性,她想做的事情,若是有人能叫得住,那可真是奇迹。
奇迹这个东西,一般是很少出现的。
不过希望的大门,则不会永远的关上。
现在门开了,外面居然没有人,这种鬼天气,连院子里都没有风,那些人居然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呼呼大睡,可真是本事。
王京京的房间就在对面,门虽然关的紧紧的,屋子里却还亮着灯。
梅千舞又暗暗笑道:“居然连灯都来不及吹熄,就睡着了,也不怕半夜突然失火,把你烧成烤乳猪。”
梅千舞悄悄的笑着,悄悄的穿过院子。
被雨冲刷过的地上好凉。
梅千舞忽然发现这间非但没有穿鞋,连袜子都还提在手里。
她看着自己的脚,如同羊脂白玉精雕细刻的脚,怔了半天,嘴角却露出一丝动人的微笑。
笑得就像一只刚刚偷吃了农户家舍不得炖汤的鸡一样,甜甜的,却有点不怀好意。
将袜子揉成一团,塞进衣服里,梅千舞就赤着脚走了过去。
为什么赤着脚就不能见人?难道人生来就穿着鞋子吗?
梅大小姐想要做的事情,当然有很好的解释。
门关得很严密,连一条缝都没有。
梅千舞想敲门,又缩回了手。
“我若敲门,他一定不会理我的,猪八戒只要一睡着,连天塌下来都不会理的。”
梅千舞眼珠子转了转,暗暗想着:“我为什么不能就这样闯进去吓他一跳?”
想到王京京也有被人吓一跳的时候,梅千舞什么都不想了。
她立刻开始就撞门冲了进去——客栈不是钱库,门自然不会做得很结实。
她只希望王京京的心结实点,莫要被她活活吓死。
王京京当然没有被吓死,他简直连一点吃惊的样子都没有,他只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就像是张木头做的椅子。
事实上他现在确实像张椅子,因为还有个人坐在他的身上。
一个很好看的人。
一个女人。
四绝公子!
梅千舞现在才想起王京京的话,他有时候是男人,有时候也是女人。
他是女人的时候,原来也是这样的好看。
四绝公子也没有被吓一跳。
她反而笑得很甜,而且还很斯文,若是一个女人坐在客厅的椅子上,也没有她此刻更斯文了。
她非但坐在王京京的身上,还勾住了王京京的脖子。
唯一被吓了一跳的让,就是梅千舞自己。
她张了张嘴,瞪大了眼睛,那表情就好像刚刚吞下了一只整鸡蛋。
四绝公子春水般的眼波在她的身上溜了一圈,嫣然笑道:“你们认得?”
王京京居然也笑了笑,点点头。
四绝公子又问道:“她是谁呀?”
王京京笑道:“来,我替你们介绍介绍,这位是欧阳姑娘,这是跟我刚刚订了婚,还未娶进门的老婆。”
他居然叫的是欧阳姑娘,而不是公子,他居然将一个坐在他腿上的欧阳姑娘介绍给他未过门的妻子,居然还这样大马金刀、四平八稳,竟完全没有一点惭愧抱歉的样子,也完全没有一点要将欧阳姑娘推开的意思。
这人不但下流,而且无耻。
梅千舞要真嫁给他,不被他活活气死才怪。就算没有嫁给他,现在也几乎快被他气得半死。
更气人的是,那欧阳姑娘居然连一点站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她只是眨着眼睛,盯着梅千舞认真的问道:“你真是未来的王夫人?”
最气人的是,梅千舞想不承认都不行,他们本身就有婚约在身,她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说话就是沉默,沉默的意思有时候就是默认。
欧阳姑娘笑了,像是见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样痴痴的笑着道:“我还以为是个女采花贼哩,三更半夜的闯进门,想不到原来真是未来的王夫人,失礼失礼,请坐请坐。”
她虽然说得很客气礼貌,却还是没有站起来的意思,似乎她的人已被王京京的腿黏住,想站起来都不行,她又笑道:“要不要我把这位子让给你?”
先前梅千舞还觉得他很有趣,可是现在她忽然觉得他不但无趣,而且无耻,她恨不得给她几个耳刮子。
但看到王京京那种得意的样子,她忽然又觉得自己绝不能生气。
“我越生气,他们就越得意。”
梅大小姐毕竟不笨,一想到这个道理,脸上立刻就露出了笑容。
欧阳姑娘的眼波就像是一把蘸了糖水的刷子,在她的身上刷来刷去。
梅千舞索性装得更大方些,居然真的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微笑着道:“你们用不着管我,也用不着拘束,我反正坐坐就要走的。”
欧阳姑娘笑道:“你真大方,天下间的女子若都像你这么大方,男人一定会变得长命些。”
她说完竟真的不约束了起来,那双手又勾住了王京京的脖子,媚笑着道:“你将来能娶到这么样以为贤惠的妻子,可真是好运气。”
梅千舞干脆也学着她的样子,歪着头媚笑道:“其实你也用不着太夸奖我,我若真有嫁他的意思,现在早已把你的头发扯光。”
欧阳姑娘眨眨眼,道:“你不打算嫁给他?”
梅千舞笑道:“就算天底下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嫁给他。”
她说完,叹了口气,喃喃道:“我只是奇怪一件事情,怎么会有女人看得上这么样的一个猪八戒?”
她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说得虽小,却又刚好让别人能听见。
欧阳姑娘笑了,道:“这就叫:罗卜白菜,各有所爱。”
她也跟着叹了口气,喃喃道:“有些小丫头连男人都没有见过几个,根本还分不出哪个人好,哪个人坏,就想批评男人了,这才是怪事。”
她也像在自言自语,声音却刚好能让梅千舞听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