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乌娜慌忙将她扶住,“阏氏,您怎么样?不舒服吗?”
她摆摆手。“没关系,我只是有点累。”她盯着他。尽量保持声音的平稳。“这位大夫,你看单于的伤势如何?有办法没有?”
周毅躲开她的视线,垂首道:“有些凶险。单于高烧不退,不仅仅是伤口发炎的问题。”长期生活在军中的他,早已看出这是感染了病菌,只怕没救了。
他心中百感交集。离开匈奴那天,他的心就留在了大草原,留在那个叫紫怡的女孩身上了。回到朝庭交付了使命,他脱下战袍,不辞而别,又来到匈奴。怕人认出他,做了化妆,把脸涂黑,又沾上一部浓密的胡子,穿上草原上牧民常穿的黑黄的袍子。揽镜自照,他完全变成了草原上朴实的牧民,再也不是那个英俊帅气的将军了。他那晚上刚刚到了王庭,第二天就见到匈奴出征的队伍凯旋而归。紧接着,单于伤重,张榜求医。想见到紫怡的愿望强烈得他无法自制,揭下了榜文。他甚至没有想到,自己根本不是医生,哪里会治病,治不好病,又该如何脱身?这一切,他统统置之脑后。他也没有想到,幸福来的如此之快,他这么快就见到了紫怡。他极力克制着不去看她,然而,就是那惊鸿一瞥,他也看到了,她不幸福,她的忧伤都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她憔悴的令人心痛,瘦骨支离!眼睛里的忧郁浓的要化成水珠滴落下来。怎么,这个该死的浑支单于,不会好好的对待她吗?假如,上天能把紫怡赐给他,他会用生命来爱她!不会让她受一丁点的委屈,流一滴眼泪!他的眼睛模糊了,水气在上升。他极力克制住,然而,颤抖的双手却无言的泄露着秘密。
紫怡强忍着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情感,把视线转向她的丈夫,浑支单于。他依旧昏迷不醒。他是她丈夫,在他生死未卜的时候,她怎能想着别的男人?泪水却汹涌而下。
冒顿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柳洋洋。这不寻常的气氛立刻感染了他。再看这位大夫,他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周毅转身,向冒顿行了一个礼。“小人张进,见过左贤王。”张进是他给自己起的化名。
“单于怎么样,你有把握救他吗?”冒顿问道。
“说实话,单于病势凶险,小人没有把握。”周毅坦然道。
“哦!”冒顿忍不住一阵失望!随即又有些怒气。“既然没有把握,为什么来揭榜?你不知道欺骗单于是什么罪吗?”
“这个,小人想过。只是想试试。不行的话,但凭左贤王处置。”他已经见到紫怡,心愿已了。就算匈奴人把他抓起来,难道,凭他的身手还逃不掉吗?
“好,你尽可能想办法救治单于,若治好了,重重有赏。”冒顿又燃起了希望。
“小人不为封赏而来。”周毅不卑不亢的说。
“那你为何而来?”冒顿怀疑的问道。这大夫,的确有些不对劲!
“为何?只是为了一个心愿。”他喃喃的说。
紫怡在一旁早已哭成了泪人。人人都以为她是为担心单于生死,又有谁知道她的内心,在担心着二个男人的生死!这二个男人,一个是她的爱人,一个是她的丈夫!她要怎样才能把自己分成二半?
柳洋洋上前拉住她。“紫怡,跟我出来,我有事。”
紫怡无力的站起来,她必须离开了,不然,她不知道能不能控制住自己!好个善解人意的殊儿!
二人来到小河边,柳洋洋看看四周无人,悄声问道:“是周毅!对么?”
紫怡流泪点头。“没错,是他。他怎么敢这样?如果被拆穿,他会死的!”
她忽然醒悟过来,拉着柳洋洋的手,急切的说:“殊儿,你求求左贤王,不要治他的罪好吗?放他走吧!”
柳洋洋轻轻替她擦掉眼泪,自己的眼睛也湿了。
“你放心,紫怡,我会的,我向你保证。”
“谢谢你,殊儿。”紫怡放心的笑了。那带泪的笑如此动人,晶莹的泪珠挂在她苍白的,却显得异常美丽的脸上,美的不似凡间的女子。
柳洋洋看呆了,半晌,才说道:“紫怡,你好美!怪不的,这么多男人为你疯狂。”
紫怡心底一痛。“别说了,殊儿,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他们二个都没事。”
她说着,跪了下来。双手合十,虔诚地祈求上苍,“长生天啊,求求你,让单于康复吧,他是匈奴人的英雄,他不能死啊。周将军是为我才做了不该做的事,如果苍天要降罪,就都降到紫怡的身上吧。所有的罪孽都因紫怡一身引起,求苍天饶恕他们,惩罚紫怡吧。”
柳洋洋心里一酸。拉她起来。“你这是何苦,他们都不会有事的。”
乌娜飞奔过来。大喊:“阏氏,殊儿姑娘!快回去,单于,不行了。”
紫怡面如死灰,一阵晕眩,跌坐在草地上。上天不肯饶过她吗?不肯答应她的请求吗?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紫怡身披重孝,跪在祭祀台前。浑支单于的遗体清洗完毕后,被白布层层包裹,放在祭台上,准备实行天葬。台子周围堆满了柴薪。只等时辰一到,点燃柴薪,遗体便在熊熊大火中化为灰烬。
大巫师念诵着祭祀的经文。所有的人,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等等,所有的匈奴贵族,都默不作声的跪倒在地。静静的听着巫师念经。匈奴人一向把生死看的很淡,这也是生存的环境所决定的,在恶劣的自然面前,人的力量太弱小了,生老病死太平常了,人们不得不如此,不然无法在这样残酷的环境中生存下去。
紫怡的眼泪已经哭干,眼神空洞而苍白。这几天,打击、意外一个个接踵而来,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她此时已没有思想,只会机械的依照别人的指令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