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璁站在人群中,远远看着卫域,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过卫域了。
对于他来说,卫域虽然是高出自己两辈的叔祖,又是自己的授业恩师,可是自从两年前卫域回到卫府后,他只要一回到家里,就总觉得有几分不自在,尽管卫域从未训斥过自己,对待自己甚至比父亲还宽容,但他还是对卫域感到十分敬畏,除了习武,平时他从不敢与自己这个如此年轻的叔祖过分亲近。
在场的这一百多名学生中,只有卫璁才知道卫域为何要将他们全部集中起来,想必是卫域进了包育财的书房后,发现了太师椅上开着的暗层,对包育财起了疑心,才想找出自己这个窃贼,看看到底包育财丢了什么东西,从而查清包育财的底细。
卫璁并不知道此时包育财已被罗网带走了,心想包育财啊包育财,你我无怨无仇,我并不是存心要害你的,也不知道叔祖碰巧在那个时候来,若你日后真的落在我叔祖手里,死无全尸,那就只能怪你自己倒霉了。
同时他又感到有几分惴惴不安,卫域的嗅觉天下无双,自己又是他十分熟悉的人,会不会已经闻出了自己的体味,倘若他知道了自己就是这个窃贼,那他为何还要将所有的学生都集中起来,直接来找自己不就行了吗?
卫域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全场,道:“各位同学,包先生的书房丢失了一点财物,你们都是他的学生,每个人都在今天进过他的书房,所以偷窃财物的那个人应该就在你们当中。”
此话一落,全场顿时炸了锅似的,沸腾了起来,人人交头接耳,议论声响成了一片。
冯耀祖默不作声,转头看了看卫璁,目光中流露出了疑惑之色,心想自己出来时包先生的书房还好好的,没听说失窃,以后就只有大少爷一人进去过,那自然就属大少爷的嫌疑最大,但大少爷是何等身份,怎么可能去偷盗包先生的财物?
卫域将声音顿了顿,接着道:“同学们,请静一静,听我说,我并非不能把这个人找出来,而是想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这样吧,我给你们每人一个黑色的油纸袋,你们往袋子里塞满废纸,然后交到我这里来。不过,我希望那个窃取包先生财物的人塞进油纸袋里的是包先生丢失的财物,而非废纸。我这样做的原因就是为了替他保留一份尊严,因为谁也看不到别人的袋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也就无法知道谁才是那个窃贼,就算知道了我也会保密,我还保证他以后的读书生涯不会受到此事的影响。”
学生们都安静了下来,人人都在揣测着别人的心理,也在猜想着这个窃贼到底是谁,是否就在他们当中。
卫域的目光扫视了一下众学生,语调突然变得十分严厉,接着道:“不过,我希望那个人不要抱有侥幸之心,因为我一走进到包先生的书房,就闻到了他留在房里的气味,是一股很浓重的酒味还混合着一种独特的胭脂香味,说明了这个人最近常到青楼鬼混,天天花天酒地,现在又来盗取他人财物,小小年纪就不学好,书都白读了,尽管如此,我还是愿意给他一个真心悔过的机会,只好他毫不犹豫地上交失物,我说过了,保证永不追究。好了,大家领了油纸袋,就散开吧,半个时候后再到这里集中,把袋子交上来。”
卫璁这才恍然大悟,是因为自己身上浓重的酒味及胭脂味掩盖了自身的体味,所以才瞒过了卫域的鼻子,恐怕卫域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最疼爱的侄孙居然变成了一个酒色之徒。
现在的问题是自己要不要把偷来的银票和金叶子交出去呢,若是不交,只要卫域一闻到自己身上的体味,就会立刻知道自己就是那个窃贼,若是交了,那赵宗师那边又该如何应付?
赵宗师想要的恐怕不只是这十万两银子这么简单,左思右想之后,卫璁还是决定交上去,倘若找不到失物,卫域定会继续追查下去,那自己就危险了,只有先躲过眼前这一劫,至于怎么应付赵宗师,还是日后再想办法吧。
半个时辰后,学生们又集中了起来,一百多个黑色油纸袋堆放在一旁,逐一打开,当其中的一个袋子打开后,里面露出来的银票、银子和金叶子,顿时令所有的学生都傻了眼。
卫域的脸色当场就变得无比难看,心里怒不可遏,早就听说包育财在外面广置田产、妻妾成群,看来看来别人也没有冤枉他,空穴来风并非无因,单单是书房里的一张椅子,包育财就藏了这么多钱,那这个包育财到底有多少钱财,由此可见一斑。
学生们看着一脸铁青的卫域,人人默不作声,全场一片肃静,卫域提起袋子,用沉重的目光看着学生们,又用沉重的声音道:“对于贪官污吏,社会上有这么一种说法,就是把令府及其辖下各城各州各区的大小官吏统统抓起来,全部砍了,不但没有冤枉的,恐怕还有许多漏网之鱼。为什么这样说,那是因为每一个贪官都自己的一大张关系网,受益者太多了!人人都痛恨贪官,更痛恨的恐怕是自己与这个贪官毫无关系,而没办法成为那张关系网中的得益者吧。这是一个全民腐败的时代,我原本以为校园应该是一个清净之地,你们都是纯洁的孩子,不应当过早沾染不良习气,但是现在看来,家长和老师们的种种行为已经严重玷污你们纯净的心灵,若放任自流,只怕会令我中华无数少年误入歧途,我既感到悲哀,更感到痛心疾首!你们是新一代,应当独立自由,有新的主见、新的观念,怎么能随波逐流,顺从父母的意向,来向老师行贿呢?现在你们告诉我,有哪一位同学是从来没有向包育财送过钱的,请举手。”
一百多名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人人面色尴尬。他们知道此事牵连极大,凡是向包育财送过钱的,肯定会受到严厉处分,但谁也不敢举起手,因为又有谁敢说自己不曾向包育财送过钱财呢?
冯耀祖看了看身边的同学,突然举起了手,顿时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他身上,让他涨得满脸通红,卫域的目光从数丈射来,看着他,点头道:“好啊,至少还有一个,还有没有,把手举起来吧。”
卫璁想了想,也慢慢地举起了手,他不但没送过钱给包育财,甚至还偷了包育财的钱,不过他没送钱是因为自己的特殊身份,而不是像冯耀祖的无所求。
卫域的目光转向他,申斥道:“你也算吗?没事你来凑什么热闹!”
卫璁知道叔祖此时心情极差,因此虽然受到了他的责骂,心里却十分高兴,马上缩回了手,悄悄退了出去。既然叔祖要赶自己走,那就最好不过了,因为他一发怒,就有很多人要倒霉了,特别是包育财,撤职抄家服劳役,甚至上刑场也说不定,自己现在可不想跟着遭殃,还是赶紧开溜,好久没见竹香儿了,去见一见吧,这里的事与自己无关了。
他还真是没想到,自己这个月第一次回学府,就做了一回贼,可是阴差阳错,自己这个贼到头来却变成了揭穿包育财贪污腐败的英雄。不过,他自己也心知肚明,若是叔祖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非但不会称赞自己,只怕还会狠狠教训自己一顿,那大难临头反而是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