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日生坐等墨迹晾干,平铺于桌上,折成四方状,大致边长一寸。
这张纸质极好,不渗墨,且厚,折叠后不易看见字,韩日生折后丝毫不会忧心有心人会从外边窥到,姑且说连公子的云鸽办事效率高,有九九成尚且可送到连公子手中。
“咕咕……”
韩日生把两指放于唇间,学鸽子叫唤云鸽来,不过数秒,空中也传来几声咕咕,此声独特如百灵鸟,一听便知是云鸽。
云鸽本在屋檐上,一听呼叫即刻展翅落地,随即落在韩日生木窗前,好一双灵动的眼睛就这么盯着他。
“云鸽,有劳了。”公子坐于面前,轻舒眉头,五指顺着云鸽的毛,另一手把那已经折得小柱儿般的小纸条滚来它的小爪前。
云鸽倒是会了韩日生的意,愣是一低头,小爪滚玩了会儿,一爪抓住纸条,不大不小刚好,也不沉迷于韩日生的“温柔乡”,一掉头展翅飞向远方。
约莫是飞高了还是怎么,一眨眼便没了踪影。
韩日生望见云鸽飞远,拂了拂尘,刚想收拾笔墨,一转身,恰好转身的三尺前置了一面玉镜,余光见玉镜映着的云空中平白无故多了一抹血迹,甚是突兀。
他的动作停在半空中,眸子倏然一紧!不由看向玉镜!
刚才玉镜中映的那抹血迹怎么可能是幻觉?莫非云鸽出事?
韩日生心想大事不妙,顾不上身旁事,急急忙忙挽袖起身,朝着雪泠落离开的方向一路小跑去。
抛开曲折的阁中小路,直径着走去,不过十几步远就到大门。
正是秋日,前几刻还下了次雷霆大雨,阴云未散,淅沥小雨当头上,寥寥无几的行人撑着油纸伞走在前面不远的白鹤桥上,看见河面绽开的红晕,纷纷惊慌失色,急忙逃跑。
独独一名清冷女子任雨随风舞,抿嘴倚在桥边,低头看着那河面红晕,手上还拿着一支发簪,而她那失去发簪的头发乱的不像话。
“我这刚走你就要放出信鸽,这是要给谁通风报信呢?”雪泠落见着被簪子刺穿腹部的云鸽浮在水面,死了个彻底,转头看向韩日生,为他那匆忙的步子发了一声冷笑。
云鸽死了?那,信……
韩日生有些慌了神,然而雪泠落审视的目光又散落在他身上,急忙之下脚步一转,向左挪了个半步,恰好见着红晕当中死了的云鸽,但是信已经没了踪影,多半是被云鸽情急之下藏入喉中。
他瞬间明了,方才玉镜中映这的那抹血迹,恰好是云鸽被刺的那一刻滴下的血。
“慌什么?”雪泠落笑意渐浓,更加确定信鸽送的信定是与自己有关,遂扔罢手中没有用到的另一支簪子,素手紧抓着桥栏杆,撑住身子,欲势要跳河拿了死信鸽,找到它藏的信。
“姑娘哪儿看出区区急了?区区不过本着好奇心看了一眼,姑娘也知道区区不过一介书生,没有见过多少污秽物,此行一见,不过是吓着了。”韩日生一摊手,尴尬地笑笑,赶紧转移目光不再看云鸽。
又是一介书生这理由?未免太扯,真是一派胡言!真正的书生又怎会跑出来看这死信鸽呢。
“既然怕了,又为何出来?敢说信鸽与你无关?”雪泠落岂会信他漏洞百出的话,索性直问下去。
“区区可没说与自己无关!此信鸽的的确确是自己家的,只不过下人来报信鸽已死,我不得不出来罢了。再说,区区是要送信到家人手中的,起码也得知道信鸽死了,也好再写一封,以免家人知不了自己的思念之意。”
理由真多!雪泠落暗忖。
“此乃区区家事,姑娘再这么问下去,着实是有些咄咄逼人了。”
韩日生平淡的语气让雪泠落的心思稍有踌躇不定,不等她思索个所以然来,韩日生已经转头回了府。
他是不敢再写信给连公子了,外面有这么大一尊祖宗,惹着了可不好,别等信送出去,信鸽已经死了好几个才是。
他不知雪泠落至始至终都没有放开她紧抓着桥栏杆的手。
踮起脚仰头见韩日生行远,她势在必得地舒了口气,双手一撑使其手臂立直,腰正好到栏杆处,顺势放了右手,倾斜身子,左手巧妙一转、一推,不费武功之力轻而易举地跨了桥栏。
只是那推出的丁点力量,雪泠落离了桥栏,“扑通”好一声响,整个身子没入水中红晕不出三尺处,寒冰刺骨的水从头灌到耳,一下子让人难受的慌。
这水恰好碰上秋日大雨,涨了水位,波涛起伏不甚平静,触上一两滴即刻手脚冰凉,雪泠落颤了颤身子,把头露出水面,睁开被水泡得酸涩的眼。
信鸽只在一臂远,她顺水势游去,把信鸽拿了个正着,然而不见水面漂浮任何纸条,也总不能沉了去……
莫非,信藏在信鸽口中?
雪泠落了然。
信鸽握着在手中,水浸湿了羽毛,加上血迹,实在令人发呕,她本有些嫌弃,忍着性子掰开信鸽的嘴,里面正藏着一小张血红色的纸——那大概就是信了,不过是染红了些,或许还能看出里面写的内容。
雪泠落食指探进去,把那残缺的小纸条摸索出来,拿出来才知道不对劲。
纸条只是那整一封信的一小部分!
该死!
信的其他部分,应该是在鸽子胃里早就在临死的一刻咀嚼掉了,想要找出来,又要费一番功夫何况这是在水里,更是难上加难。
她愤愤不已,只好摊开自己仅有的一张残缺纸条,查看里面的内容,或许还能发现些什么蛛丝马迹。
等到定睛看清楚纸条上差点要晕开的字迹,她脑中轰隆一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塌了……
眼前只有三个小字。
连公子。
连公子么?她认识的连公子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一个么?
不就是那个跟她一起唱素颜的连公子么。
不就是那个三更半夜花前月下与她畅谈的少年么。
不就是那个她认识几十年青梅竹马几十年的慕连尘么!
居然还要这种手段让手下人打听我,藏得可好哩,让我差点就看不出破绽,哪里晓得连公子您在另外一头如何看着我笑话!
让我好生狼狈!
雪泠落心口蓦然大痛,霎时间失了武功不知道如何是好,寒冷侵入,身体发麻,她疼得闭上了眼睛,失了浮力,沉入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