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南庄东南方向三四里,有一座孤零零的小山丘,山上植被繁茂,除了黄连木、赤松、流苏、酸枣、皂荚、糙叶榆这些树种之外,还有大片大片的竹林。
火光本来没有引起远处兵卒的注意,但是火势蔓延到了竹林,噼里啪啦此起陂伏的爆竹声越来越强烈,终于让围住武南庄的一伙人留意到了,人人惊惶失措,黄龅牙也怂了,腆着脸说:“姚头,怎么办,有人抄咱们窝了!”
姚不正也傻眼了,小孤山上不单放着两车行军粮食,还有从东阿县库里领出来的扎营器材。没了这些,以后行军可就要餐风露宿了,到了彭城郡少不得还要挨顿军棍。这一下人心惶惶,三百号兵卒都躁动起来。姚不正磕磕巴巴说:“怎么回事,还有人敢攻打官军。”
黄龅牙扯扯姚不正的衣服,小声说:“姚头,咱们现在可不是官军。”
姚不正十分害怕,别是济南府来的大军跑到前头去了,顺道“剿匪”吧,越想越是不安。
众人一看头目慌了神,更加骚乱。
黄龅牙说:“姚头,咱还是跑吧。”
姚不正心有不甘,说:“再等等,好歹从尤员外那里敲点粮食出来。”这一下后悔不迭,黄金美女统统不想要了,只盼后面的路不要挨饿就行。
忽听有人喊:“不好,那边有兵马夜行军。”
又有人叫:“是往这里来的。”
众人打眼望去,果见远处有几个火把隐隐约约,似是在移动,又像是停在那里。仔细看时,确是前面的火把不动,后面的火把慢慢朝前方集结。姚不正心说不好,那是重兵会合,发起冲锋的前奏啊。北面去不得,东南面更去不得,看来只有往西南逃跑了,没等他发令,大伙哄地一下便一散而逃,连拴在尤府门口的几匹军马也不要了。开玩笑,这要被人抓到,官军假扮匪徒抢劫,那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人人心中大骂姚不正害人,撒丫子没命价奔跑,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有那些个跑不快的,盔甲也扔了,兵器也不要了。只要这时能跑得快,心甘情愿去彭城郡领军棍啊!
尤府里爬围墙上放哨的早看到小孤山大火和行军火把了,再看贼兵溃逃,人人欢呼,尤俊达此刻恨不得抱着朱能亲两口,心说我这神腿家奴果然不是盖的,这么快功夫就搬来这么多救兵。又想此次大队人马出城营救,恐怕是好兄弟铁哥们杜衡杜县令大人亲自领兵前来,要不然绝不能有这么大场面这么大气魄,连小孤山都一把火说烧就给烧了。县令亲临,自己万万不可慢待,当即吩咐大开正门,把前者贼兵丢盔弃甲留下的杂物马匹清理到一旁,净水泼街,黄土垫道,两排家丁雄纠纠气昂昂分列两旁,家藏美酒一坛坛搬出来准备劳军。
尤俊达等了半天没听到行军动静,远处的火把倒渐渐熄灭了。
他非常纳闷,又等了好长时间,前方才嘻嘻哈哈走来三个人,其中还有一个少年。
等走得近了,尤俊达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谢贤弟,你怎么来了!”出现在他眼前的是谢映登,那可万万没有想到。
谢映登哈哈大笑:“尤兄在此清修养生,好福气,咱们久违了。”
朱能向尤俊达撇撇眼:“哥哥,咱们请二位恩公进去说话。”他和尤俊达名为主仆,日常却以兄弟相称。这也是尤俊达笼络手下的一种手段。
谢映登和郑四连连摆手,谢映登说:“不敢不敢,兄弟之间,千万不要来这个称呼。”郑四不懂这些客套,谢映登说什么,他就跟着说一遍,眼神却好奇地四处打量。尤俊达这处宅院可比柳家塘柳二员外家气派多了,单单一个门头,就处处透着精致富贵,雕龙画栋木刻砖花,工艺繁复,巧夺天工。洋洋得意地想,老子妙计一施,即刻奏效,做了尤俊达这个大财主的恩公,等下会不会送点金子银子给老子花花。对一个逃犯来说,没钱寸步难行啊。又有些担心,尤俊达和东阿县令关系不错,会不会恩将仇报把老子送官?脑子马上开动运转,回想尤俊达的生平事迹,当然是评书里的那些故事。
评书里尤俊达是伴随着程咬金出场的,这小子用计策诓程咬金帮他劫皇杠,然后把程咬金关在地下室,秦琼来查案时还对秦琼起过杀心,尤俊达这小子心肠一般般!劫皇杠后不愿意和官府多接触,劫皇杠之前可保不准。好在自己和谢映登是一起的,尤俊达多半不敢动他昔日的同行,谢映登可是知道他黑暗历史的。忽然想起一个人,监狱里的那个大胡子,李头儿管他叫程爷,那个人,会不会就是程咬金?
郑四正在这里胡思乱想,忽然被谢映登拉了一把,稀里糊涂地跟着大家进了尤府。
此时内宅就得了信啦,尤俊达的母亲上官氏老太太带着女儿、儿媳妇、婆子、丫环们都迎出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这是尤俊达嘱咐好了这么办的,他以为县令要来,故此喊了内眷出来相见,显得亲近。老太太在后堂一听到人进了前厅,就带着众人迎出来了。谢映登不知道这么回事,一看老太太亲自出迎,心说我这个兄弟太实在了,连忙跪下给老太太磕头,口称:“伯母在上,侄儿这厢有理。”老太太哎呦一声,说这可担不起。他以为是县令给她跪下了呢,心说我儿面子太大了。古时候官民等级森严,哪有官跪民的道理。老太太腿一软,就待跪下还礼,尤俊达一看要坏,赶紧搀住对老太太说:“娘啊,这是我老兄弟谢映登看您老人家来了。”老太太弄不明白,嗯嗯啊啊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这时候郑四也跪下了,入乡随俗呗,他后世人想得开,自降一辈,拍马屁说:“奶奶你好哇,郑四祝你寿比南山,身体健康,一年更比一年年轻。”
老太太眼都笑眯了:“哎呦,这是谁家孩子啊,嘴这么甜,真招人疼,春桃,拿块银子给孩子买糖豆吃。”
后面一个厚嘴唇的丫鬟拿了块散碎银子过来塞给郑四,郑四来者不拒,给老太太磕个头收了银子。心说古往今来的女人果然都是一样的,就爱听好听的话。
后面朱能说了:“老夫人,这位小兄弟还是咱们家救命恩人呢。”
老太太没闹明白,也不大相信,说:“朱能你怎么喊他小兄弟啊,你喊达儿哥哥,达儿喊我娘,这孩子喊我奶奶……”
尤俊达说:“嗨,你娘儿俩单论,咱们兄弟还是兄弟称呼。”这么说着,大伙都笑起来。尤俊达听了朱能这话,也不敢小看郑四,更急着想知道那群贼寇是如何退的兵,嘱咐丫环送老太太回房歇息,吩咐备下夜宵酒菜,引着谢映登和郑四到花厅入席。朱能人精细,见谢映登和郑四头发脏乱,说:“酒菜还有一阵,让谢头领和郑小哥洗簌一下吧。”尤俊达说对,远来幸苦,是该沐浴更衣。
谢映登是个爱干净的,在牢里多日未洗澡,早就浑身痒得不行了,点头说:“那小弟就不客气了。”他本来对尤俊达金盆洗手有些隔阂,见面则称尤兄,显出一种生分。这次见人家内眷迎接,摆酒设宴,绿林人都是直肠子的主儿,虽说自己对人家有救护之功,但人家那份子热情早就融合了隔阂,他比尤俊达小两岁,此刻换了称呼,自称小弟。
尤俊达哈哈大笑:“那有什么可客气的,到哥哥这里,便是你自己的家。”喊来两个家人,领着谢映登和郑四去沐浴室,又吩咐看尺寸送去四五套干爽衣衫和几把金银玉石的头簪供他们挑选。
这边朱能和尤俊达哥俩个喝着热茶,朱能把事情的经过前前后后跟尤俊达讲了一遍,更把郑四狠狠夸赞了一番。郑四在木头的大浴桶里泡得正舒服,忽然两个大喷嚏,心说这个破世界还有谁想我?
洗完澡,郑四来到外间,家人一拉阁子,说:“您换衣裳,随便挑吧。”郑四一看预备的衣服不少,随便拿了一套。抓起来有些傻眼,这衣服他不会穿。他的记忆里只保留原先那个郑四的服装记忆,那些都是穷苦人家的衣衫,不讲究,一条裤子一个褂子再扎根腰带就行了,这里的衣服提起来层层叠叠的,都不知道是什么功能,抓起啦又放下去。服侍他的家人一看,呦,这小少爷看来是富人家的,被人伺候惯了的,穿衣服都不带自己动手的。那家人说:“郑爷你少等片刻,我喊个人。”
郑四无奈,抓起衣服看看,还是不敢乱穿,跟谢映登说的那个谎话里,自己可是被老爷视如己出的,见过世面的,等下穿衣服都穿得乱七八糟,谎话就穿帮了。光溜溜等了会儿,实在不好意思,在衣服堆里乱翻,终于找到内衣短裤套将起来。不一会儿,进来一个唇红齿白的丫环,看年纪有个十七八岁,规规矩矩地喊了声:“郑爷。”过来帮他梳头更衣。
郑四没见过这阵仗,心跳加速,暗暗逼住小腹的热线,暗骂自己可不可以不要那么d丝,尼玛黑丝美腿比基尼的阵仗都见过,丫环梳头算个鸟,打破尴尬没话找话:“你叫什么?”
丫环说:“奴婢**红,郑少爷,听说是你救了我们小姐哦。”
郑四摆摆手,装逼:“小事一桩,顺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