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5号李香，进来！我喊了一声，他挽着她，走到超声科门口。
女的检查，男的请在外面等候，我说着要顺手关门。
让他进来看看，好吗？明天他要去深圳打工，他好想看看小孩。叫李香的女子用细细的声音请求我。
我转身望去，她娇小玲珑，站在门里羞怯地笑；他憨厚健朗，站在门外也在笑，只是有些讨好的味道。
我点点头，男的连声说着谢谢就进来了。我登记门诊记录单，见丈夫一栏写着王超。
王超扶她躺下，说了声，不怕，超声检查不痛的。她顺势勾着他的颈子小声撒娇，我就要你在旁边站着。
我开始检查，王超在我身后，他没有说话，但我能感觉到他急促的呼吸。
超声显示孕期两个月大小，各种数值都在正常范围。我把报告单递给王超说，下个月再来检查。
他拿着报告单看了一眼，转身去抱她，我听见他贴着她耳语，宝贝，我有两个宝贝啦。
两个人手挽手，头挨头，对着报告单惊喜不已，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个不停。
他说，再过7个多月，孩子就出来了，回去告诉妈妈，她该多高兴。
她说，你到深圳，天天要给我打电话，到我预产期你要提前回来陪我。
二
一个月后，李香来了，陪她的是她婆婆。
我记得她，是因为老人问了很多要注意的细节。她说她就一个儿子，好不容易要抱孙子，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做，怕照顾不好儿媳。
超声结果，孕期三个月，孩子基本成形。
三
才一周，李香又来了，双眼红肿。
她声音发颤，医生，请把检查的报告写清楚，特别是孩子的孕周。
我说，你才查了一周，如果没有异常情况，前三个月最好少检查，对胎儿不好。
她痛哭失声，说，他死了——是车祸，保险公司赔款要依照胎儿的大小。
我默默做完检查。她说，医生，你把孩子写大一点，赔偿就容易些。
我和她解释，只要孩子是健康的，赔偿都一样。作为医生我只能照事实写。
她又抹眼泪，说，保险公司要我保证生下来才赔偿孩子那份。
我说，检查结果很正常，你不要伤心，孩子会没事的。
四
这次又是婆婆和她一起来的。婆婆苍老了很多。
婆婆刚安葬好儿子，她担心儿媳肚子里的孩子，怕儿媳伤心动了胎气。
我在整理文档，她和李香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等叫号。婆婆说，检查完了，我拿着报告单去深圳找保险公司，你在家安心养胎，不管赔多少钱，我都不要，给孙子存着，孩子生下来我带，你去嫁个好人。
李香一直没有做声。
检查结果，胎儿四个多月，胎动和心跳活跃，面部四肢清晰。
五
李香来了，拿着一张引产证明。
她已经获得赔款，对王超的死亡，司机不负主要责任，是王超过马路打电话没看红灯。司机的车投了保险，一切由保险公司赔付。保险公司经过调查取证后，赔付王超的母亲、妻子、孩子的费用共计32万，其中孩子12万。
李香拿到赔款，瞒着婆婆要打掉孩子。
我的责任是检查胎儿的情况，以便妇产科医生采取什么措施做掉胎儿。
胎儿六个月大小，耳郭很大，我不知道胎儿在肚子里是否听见爸爸出车祸前在给妈妈打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