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永庆
老张下岗后,在巷口开了一家小饭店。店里闲下来的时候,老张就看电视,从中央台到省台再到市台,看来看去,老张发现,现在介绍文物收藏的节目越来越多,什么《鉴宝》、《寻宝》、《献宝》……好像每家每户都藏有几样宝贝。有个人花三百元买了一个花瓶,专家鉴定后,给他估的市场价是二十五万。二十五万!老张掰着手指头算了一番:自己要炒几万盘土豆肉丝才能挣这么多啊,人家却一下子就弄到了!老张牙根酸酸的,心想:这样的事儿,啥时候能轮到我的头上呢?
老张也知道,古董这个东西,十货九赝,甚至十个都是假的,他才不会轻易上当呢。趁店里不忙时,他到地摊上买了几本古玩鉴定的书,有空就看看。一个多月后,老张对于玉器瓷器铜器都有了一些见识,甚至字画也能讲出些道道来。他趁下午出去买肉的时间,绕道去古玩市场逛了一番,跟在人家后面看,听人家的闲谈。过了一阵子,老张觉着自己磨炼得差不多了,想开始下手了。他看中一只古色古香的笔洗,摊主要价六百,老张还到三百五,差一点就掏钱了,这时老张多了个心眼,说钱包里钱不够,明天再来买。他走几步后,发现另一个摊位上居然有一只一模一样的笔洗,老张暗自庆幸自己没有上当。看来,想玩古董,还是要沉住气啊。
昨天,电视里说,这周日在五一广场上举办市电视台的《鉴宝》节目,专家将在现场对藏友的藏品进行评点。这真是个难得的学习机会!星期天一大早,老张对老婆说,自己有事要出去一上午。老婆不高兴地说:“星期天中午的生意最好,你走了怎么办?”老张说:“我老同学大刚的弟弟住院了,我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五一广场上早已挤满了人,有捧着青花瓷碗的,有扛着字画条幅的,还有抬着龙纹大缸的,来自省城的文物专家们正在对大家的宝贝一一评价。师大的王教授跟前围着一圈人,争着把宝贝给他看。老张见这儿人多,就挤在人群里听王教授的点评。遇到真宝贝,王教授就很专业地评价一番,还会讲出出处、来历。对赝品,王教授也不加贬低,只说:“收着吧,挺好的。”这时,一位三十多岁的妇女捧来了一个土黄色的四耳陶罐,釉色很粗糙,说旧不旧,说新不新。王教授捧着这个陶罐,端详了一番后,对主人说:“哪儿来的,能说说吗。”那个妇女说:“是我婆婆家的咸菜罐,我看着好玩,拿回来的。”王教授说:“你愿意转让给我吗?”妇女一愣,说:“不好意思,卖了它,家人会不高兴的。”王教授说:“哦,那就不夺人所爱了。”
这个小插曲被老张看在了眼里,他兴奋得差点跳起来:专家都想收藏的宝贝,怎能放过!他立马跟着妇女走出了广场。妇女发现有人跟着自己,警惕地停下脚步,老张就说明了自己想收藏陶罐的意思。那妇女说:“对不起啊,这是自家的东西,不打算卖。”老张一把扯住她:“大妹子,你不知道,当初我家也有这样一只陶罐,是我母亲的盐坛子,后来因为我太顽皮,把坛子打碎了,母亲气得生了一场病,就去世了……”说到这儿,老张还拿纸巾擦了擦眼角:“今天我一看到你这个罐子,就像看到了自己的母亲一样。请你看在我母亲的份上,满足我这个愿望吧,价钱我们好商量。”
妇女听完了老张的诉说,也被感动了:“师傅,你这么一说,我真想把这个罐子给你,可我一个人做不了主,你等一下。”她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说:“我家里人同意了。”两人谈了一会儿价码,老张拿银行卡取了三千元钱给那位妇女,自己哼着小曲儿,把陶罐捧回了家。
下一个周日,鉴宝活动移到了另一个城市。老张又找了个理由向老婆告了假,他抱着陶罐坐了两个小时的车,找到了王教授。王教授惊讶地说:“咦?这种陶罐……我好像不久前见过。”老张压抑着兴奋问:“那您说它是哪朝的?”王教授扑哧一声笑了:“什么哪朝的,就是今朝的。30年前,我在老家的小窑做帮工,这批陶罐就是我那时烧的,后来窑厂倒闭了,这些东西现在也都见不着了。这样,我给你一百元,你把陶罐给我吧——当然,你要不同意就算了。”老张两眼一黑,差点倒在了王教授的桌上。
老张走出鉴宝现场时,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跟在了他的身后,这人快走几步,追上老张,小声问:“哥们,手里这个货,出手不?”老张来了精神:“咋地,感兴趣?”八字胡嘿嘿一笑:“我看专家跟你聊了很长时间,想必有些意思。”老张把陶罐递给八字胡,八字胡看了一会儿,有些疑惑地问:“这个,好像就是农村常见的瓦罐,没什么特别啊?”老张拿回了陶罐,小声地对八字胡说:“王教授想买我的,商量了半天,我没卖。”八字胡有些怀疑地问:“真的?”老张眼睛一翻,说:“不信你去问专家。”八字胡一把拉住老张:“开个价!”老张伸出食指和拇指:“八千!”八字胡犹豫地还价:“四千?”老张说:“爽快!”把罐子朝八字胡一伸:“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