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清华
周初五是个走南闯北卖老鼠药的。他的老鼠药是祖传的，唯有老鼠吃了才死，而且死了没有异味。靠卖老鼠药周初五也能混个一日三餐，还有余钱买烟抽，买酒喝，只是想盖房娶老婆就不行了。
这天傍晚，周初五乘车来到了湘江边的一个小城。晚上在旅社洗了个澡，他就独自上街溜达。转到一条巷子里，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响声，寻声一看，天哪，原来是一大群老鼠正在穿巷而过。
看到这么多的老鼠，周初五有些兴奋，他知道明天自己的生意准行。回到旅社睡下不久，他又被一阵“吱吱”的响声惊醒，开灯一看，只见几只老鼠正在桌子下打架，看到他，一点都不害怕，有只老鼠还把他的臭袜子叼跑了。周初五弯下腰拾起自己的皮鞋猛地砸过去，老鼠这才“吱吱”叫着四处逃窜……
第二天一大早，周初五在菜市场挑了一个好位置摆开了摊子，然后撒开喉咙开始吆喝：“老鼠药呵，老鼠药……无敌牌老鼠药真神奇，猫狗吃了笑呵呵，母鸡吃了把婚离，老婆吃了放臭屁，老鼠吃了就断气……快来买呀，快来买无敌牌老鼠药呵……”
周初五边喊边手舞足蹈，逗引了一大群买菜的男女老少。可这些人也怪，都只笑嘻嘻地看热闹，谁也不掏钱买。周初五趁机大叫道：“各位叔伯父老，大哥大嫂，要除老鼠，请用无敌，一包在手，灭鼠上百，若是不灵，咱不收钱……”
“留给你自己吃吧！”一个老头高声叫了句。人群“哄”地笑了，紧接着就散了一大半。
周初五有些纳闷，这些人怎么啦？明明老鼠成灾，可就没人买老鼠药。他不甘心，又大声喊起来：“老鼠药，老鼠药……”
叫了一上午，一包老鼠药也没卖出去，眼看该吃中午饭了，周初五看旁边有个烧饼铺，就走了进去。卖烧饼的是个慈眉善目的小老头。小老头说：“小伙子，我看你卖了一上午，一包老鼠药都没卖出去，是刚来的吧？”
周初五说：“是呀！大爷，昨天擦黑的时候到的。这小城人也怪，这么多老鼠，怎么就没人买老鼠药呢？”
小老头笑着说：“小伙子，到哪儿你就得了解哪儿才行呀！知道这个小城的绰号吗？”
周初五茫然地摇了摇头。
小老头说：“我是北方人，到这里也有些年头了。我告诉你吧！这个小城绰号叫鼠城。相传当年有个大官遭奸臣追杀，逃到湘江边，无路可走，无船可渡，只得跳江自杀，是一只大鼠把他托过江。从此，这个大官就隐姓埋名在岸边开荒垦地，生儿育女，渐渐成了现在的小城。所以，从古至今，小城人极敬老鼠，从不灭鼠。
周初五听了，目瞪口呆，这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的事。
小老头最后说：“小伙子，赶快走吧！你在这里卖老鼠药，还不等于是把木梳卖给和尚？早晚得饿死。再说，你卖老鼠药可是对鼠城的不恭呀！快走吧！免得惹祸……”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周初五不但没卖出一包老鼠药，还无缘无故被人掀了摊子，遭到几个小青年的辱骂和殴打。
到了第五天，周初五身上的钱已经不多了，看看口袋里的钱只出不进，他只得收拾摊子走了。
过了一个月，周初五又来到了小城，径直来到卖烧饼的小老头铺位前。小老头一见他，笑着问：“小伙子，你是不是决意要把木梳推销给和尚？呵呵呵……”
周初五也笑着说：“大爷，我改行了，不卖老鼠药了。这次来是和您打个商量，我要在这里卖羊肉串。想在您的烧饼铺前摆个摊子，您看行吗？当然，我每月都会付租金给您。”
小老头说：“行，只要你不跟我抢生意，你摆啥都行。”
就这样，周初五在小老头的烧饼摊位前摆下了烤羊肉的摊子。从此，周初五就开始卖起了羊肉串，他充分发挥自己善于吆喝的长处，一开张，就高声叫卖：“烤羊肉串，烤羊肉串……又香又酥又脆的新疆羊肉串哟……”
叫声和香味在菜市场的人流中飘荡，许多人不住地吸鼻子，终于挡不住诱惑，纷纷朝羊肉串摊子奔去。周初五一边麻利地烤着羊肉串一边飞快地收钱、递货，双手变戏法似的神速。
第一天下来，周初五一结算，居然赢利一百多块钱。周初五乐得嘴巴都合不拢了，硬拉着小老头在烧饼铺里干掉了一斤白酒。小老头说：“小伙子，这可比你卖老鼠药强多了。所以说，人到哪儿就得熟悉哪儿……”
周初五醉眼蒙胧地说：“对，大爷，我以后再也不卖老鼠药了。我就在这里卖羊、羊肉串……”
过了三个月，周初五就在菜市场租了间门面房，挂起了“正宗羊肉串”的招牌，又从老家带来两个亲戚做帮手，正儿八经地做起了老板。想想自己从前摆地摊卖老鼠药，现在开铺做老板，周初五真的是百感交集呀！
两年过去，周初五靠卖羊肉串发了大财。这年冬天，周初五退掉了菜市场的门面，准备回家了。临走的时候，他来到烧饼铺向小老头道别。两人就着几个烧饼喝起了酒。
小老头说：“小伙子，以后还来吗？”
周初五摇了摇头，说：“以后不来了。我也不会再卖羊肉串了，我还是回去干我的老本行，去卖老鼠药。”
“什么？”小老头不解地说，“卖羊肉串你可是发了大财，比你卖老鼠药强多了。”
周初五再次摇摇头，说：“我的良心过不去呀！”
“什么意思？”小老头更迷惑了。
周初五叹口气，说：“我做的是无本买卖。我卖的哪里是羊肉串？我卖的就是老鼠肉呀！每天晚上我都在我租住的房子里用无敌老鼠药药死一大堆老鼠，然后剥皮切肉……你说我能不发吗？现在有钱了，可我心里堵得慌呀！”
小老头不由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没想到周初五卖的羊肉串居然是鼠肉串。
周初五喝了口酒，继续说：“本来我想把这个秘密带走，可我知道我真的对不起鼠城人。当年我来卖老鼠药，不但没赚一分钱，还有人掀我的摊子，殴打我。现在我来卖老鼠肉，却发了大财。您不是本地人，我就把这个秘密告诉您。明天我走了，可我会给鼠城人留下一万包无敌牌老鼠药，尽尽我的心吧！”
小老头无言地摇了摇头，说：“你当真敢把木梳卖给和尚呀！”
第二天，“正宗羊肉串”大门紧闭。门板上贴着一张告示：“各位顾客，你们好！我是卖羊肉串的周老板，我走了，以后永远不会来了。我在这里卖了三年羊肉串，赚的钱比我卖30年老鼠药还强。可我还是想走，想去卖老鼠药。因为无敌牌老鼠药是我家祖传秘方加工成的，只有老鼠吃了才会死，别的任何动物都不会受到伤害。老鼠四处乱窜，会带来各种病菌，害人不浅。现在我留下一万包无敌牌老鼠药，请各位顾客无偿领用。”
告示前面摆着一个巨大的装电冰箱的纸盒，盒子里堆满了一包包无敌牌老鼠药。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大家默默地盯着那张告示，面孔越来越严肃。可谁也没动那些老鼠药。
夜幕降临的时候，有些人不声不响地出现在菜市场。过了十天，纸盒里的老鼠药一包也没有了。又过了两个月，鼠城的老鼠竟然奇迹般地绝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