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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旧公园里鸦雀成群

它们成片飞翔的景象

是河流挂上了天空

生机勃勃又辽阔莫测

这里即将被拆除

代替的是高楼大厦

鸟儿们不知命运来袭

而姑娘小伙子们仍在此幽会

只有一旁的推土机

在日夜劳作

操作台上的农民工

忙碌而兴奋

选自作者个人博客,2011年9月18日

京郊遇大雾

胡浩

一群白马,正从天地之际

潇潇而来

马衔环,衔铃

马的奔腾

寂静无声

是谁把马的鬃发

高高扬起

马背上是英俊的天空

你只有匍匐大地

用你的双耳

才能辨认马群消失的方向

选自作者个人博客,2011年9月

无名氏墓

周野

郊野一块难得空旷的高地

成片的幼松之间

她收紧肩胛,头颅冰冷

远处,湿热的气息淫透城池

上坡的石级鲜有脚步

记忆已然散落的松针

“守望,让我离不开这里

活着的人却整日在梦中”

当松枝越来越密,越来越低

她更渴望黑暗和风雨

或许那人世的情人

正伫立窗前,为闪电震惊

原载《诗刊》下半月刊2011年9月号

念之流浪①

—拟1949年澎湖713事件流亡学生被投海前的瓶中诗

白灵(台湾)

瓶子的命运属于瓶子还是海?

听过一海之怒吼后的一首诗还是诗吗?

瓶内与诗共存的,是我最终一口气

而瓶子是我,是念,是地球,茫茫大海是宇宙

打开要小心,那是脑壳下点点点

临去残存的一个如火之影

几亿瓶中的一瓶

侥幸亮在你十指间的

母亲,就印上你生之唇印吧

原载《联合报》副刊,2011年9月6日

房子很坚固

王春芳

房子充满缺陷但它很坚固

请晨练的人安心晨练

领舞的人安心领舞

请初恋学会奔跑新瓷学会倾注

请近视的马驹继续吃草和玩耍

内向的书页学会翻身并说话

实在没办法就请黑漆漆的门楣继续犹豫

白花花的秀腿继续矜持

七彩的光盘和电脑椅你们可以转得更恣意一些

房子不大但很坚固可以把这一切轻松收入囊中

选自《山大诗选》,山东友谊出版社2011年9月出版

2011年9月11日,中秋前夜

胡子博

即使爱一件事

爱一个人

我也不会多说什么

我闭上眼

倾听那些自愿沉默的声音

一棵树在生长

一块石头在风化

一滴水在蒸发

一颗流星在奔向宇宙深处

我伸出胳膊

任胳膊在夜色中

由指尖开始一点一点麻木

直至大脑

不再思考

全身丧失感觉

也许他们是错的

也许我是对的

也许相反

我坚持拒绝那些善意的人

我一直认为

她,就在那儿

她就是一呼一吸

选自作者个人博客,2011年9月11日

人间

泉子

我从常常伫立的窗前

走到了湖泊的另一侧

那相伴随的

是一种不知此身在何处的恍惚

九只野鸭,分成五组

落单的那只组成了第三个队列

它们在这片并不为你所熟悉的水面上拉开了一道道裂缝

并被随后的寂静所弥合

而你并不确信

对岸那为你所眺望的

就是在过去的十年中你度过了几乎每一个周末的窗台

就像那个在烂柯山上观棋的樵夫

当他从一个持续的弧度中直起身

当他拾级而下

而他已再也找不到他的人间与烟尘

选自作者个人博客,2011年9月12日

淡水,轻呼吸

胡茗茗

海平线上的两个落日背靠背商量

一个在天空涂抹火烈鸟的羽毛

一个在水上纺织绸缎锦绣。然后

同时支起红铜的帐篷,让淡水里的

阿妈、阿给和半坪屋们,睡进摇篮

摇篮轻晃,呼吸轻缓

被刷金了的人们有着神的样子

低垂眼皮,不再说话

做过的事情,已不用再做

没做过的事情,就放在那儿吧

还有什么能比夕阳沉入海底的速度

更能证明时间消逝?能看到

眼前的光景已足够好;能找到

热爱并被淡忘,已足够好

当灯塔的辉芒不再仅仅是指引

是自身的发光,没有什么能被勉强

即使迷雾,也不能

选自作者个人博客,2011年9月23日

请你入梦(组诗节选)

满娃

4

请你入梦

我在大雁塔上遥遥相望,爬坡而来的暖风

吹散了我,多少年的

凄凉清冷

趁你小憩

我突破岁月的十面埋伏,骑乘一缕轮转的

空灵经声,以光的速度

回到唐朝

我才明白

在千年以前,你就在那华清池旁,偷偷地

用你的美丽,剜走了

我的心魂

命里注定

你是我隐形的皇后,我今生如此的迷恋你

预示着在来世,你便是我

神赐的新娘

选自作者个人博客,2011年9月24日

人生是一种找寻

李墨

偶然,从无中来

必然,回无中去

人与自然和时间的对抗

像在黑暗中的一个惊雷

和闪电。像一群在雨中

奔跑的蚂蚁

惊慌中,我们碰了碰触须

心领神会,找寻一个

栖身之地。继续

微言大义地生活

原载《大风》诗刊2001年秋之卷

你们

金肽频

你们藏于清瘦枯败的人之间

你们是花中间的败类,是败类中的花

我的手轻轻一碰,说爱就是爱

说恨就是恨。到底能质疑些什么呢

在你们面前,死去的人和活着的人

没有什么两样。当然有时候

也可以把死人变成活人

或者把活人变成死人

在暴雨中一次次地清仓

你们不用斧头,却可以砍伐人生

你们有长久的呼吸和沉醉

你们神秘而娇艳地降临

你们习惯于微笑而不醉

你们是一群男人吗

什么也不是。你们是一群女人吗

什么更不是。你们可以随意地去吻

一个貌美的女人,但貌美的女人

不可随意来吻你们

你们啊,是几枚坚硬的硬币

丢到哪里,都能叮当地滚动

原载《阳光》2011年9月号

去东海

罗铖

车窗外,平原跃动

像风中的稻束

我多想成为一串水珠

在茂密的林间映照这黄土

晨风飒飒,在异乡的大路上

没有寺庙,阳光宽敞

河流侧身而过,流向远方

我的灵魂,像一片羽毛

冰凉且有些湿滑,它向上

而身体向前,这金黄的秋天

我陷入辽阔,陷入爱

我从蜀中来,我正奔向大海

原载《诗刊》下半月刊2011年9月

尊重

靳晓静

农历辛亥年的夏天

我12岁

时近戌时,天空变暗

楼道里飘散着

邻家做晚餐的香气。

我和母亲在厨房忙碌

我麻利地切菜,洗刀

然后漫不经心地

用抹布在刀上一抹

我的手指顿时殷红

12岁的手指

就这样认识了刀刃。

母亲给我包扎伤口

她看了一眼那把刀说:

“你没尊重它,

所以它伤了你。”

听了母亲的话

躺在灶台上的那把刀

似乎动了动

但还是选择了沉默

记忆中的那个黄昏对我来说

有些痛,更多的是巫。

从那之后,我有多少次

被生活弄伤

从未觉得自己清白无辜

我在伤口和伤口的愈合中

慢慢长大,然后慢慢老去。

原载《中国诗歌》2011年第9期

千里之外

张佳惠

我们甚至不能共一轮明月

因为月亮早在城市里失踪多年

好在你只在节假日才偶尔失踪

剩下的便全是我的节日

走的路多了自会明白

抵达终是谎言

其实我所求的

只是一本够一生数次打开的书

一个能让我不分神的人

就像在这个月圆的晚上

我被一轮圆月牵扯到千里之外

因此忘记了什么叫残缺

选自作者个人博客,2011年9月29日

一个人的地老天荒

邓诗鸿

……时光漶漫。生日,退守于一首诗

的上阙和下阙;此刻,我被恩准

卸下内心的翅膀,和高处的闪电

蒙受着时光的微凉,和命运的馈赠

内心枯槁,却怀抱着万物……

独守古卷青灯,胸无大志却肆意苍茫

“如果没有知己,不如直接遇上你。”

而你只是虚拟,虚空还在扩散、漫延

如果加上灰烬,就足以支撑内心的落日

和离别后美学的疼痛,与哀伤

但一首诗在逃,它丢弃上阙和下阙

徒留下蒙尘的翅膀与落日,和逝水经年的你

而我还在世,依然在不停地回望、转身

面对古老的黄昏,和一个人的地老天荒

在内心,缓缓地,修筑天梯……

原载《诗刊》下半月刊2011年9月

旺忘望

宇宙的中央

时间从时间之外

粉碎出沉寂

一颗粒子长成能量

翻译太阳系中的一个灵

它,从空气的一个缝隙中

挤进超市

它来也没什么目的

飘到一个女人身上

她突然看了我一眼

从此,内心有种柔软

一丝牵挂

勾住遥远的忧伤

一条远古的路

飘着的那个灵

好像亘古

就相识

选自《诗派中国当代诗人绘画专辑》,重庆新星出版社2011年9月

过儋州东坡书院

方群(台湾)

你的前脚才刚走开

我的后脚就已追来

六月的午后匆匆写了几行草书

漂泊的旅痕却难以辨识未来

随遇而安的热血依然沸腾

传说的吟哦叹息

在了望青山一发的故国之后

你会点唱小邓的《何日君再来》吗?

没有预警的蝉噪从两侧逆袭

狗仔花在后堂继续绽放着

一阵阵游客的南腔北调左回右绕

钦帅堂的残香依然氤氲四方

我悄悄把背包里的所有诗集都留给你

寄托这份跨越时代的书写默契

有空请记得联络—

偶然,在千年漫长的慨叹之前

经常,在万里投荒的流浪之后

原载《吹鼓吹诗论坛》2011年9月号

那些已经消失的……

王琪

命里的痛,星辉下藏匿着的梦

在夜深人静的时刻不再浮现

鼾声与钟声汇成一片

记忆扑闪上几次,苍白的面色

就顺着时光阴郁起来

没有光,守望河岸

只能听见细浪翻滚的声音

一阵接一阵

我怀抱九月的果子

成熟的气息随处可闻

我多想闭上眼

远离秋天,把自己比喻成大雁

在祖国的边界

看领土完整,给人民道声吉祥

把失败说成一生的收获

来到这陌生的人世

我该从哪个地方出现

与孩子单纯的目光,一并消失

把对一个人的爱,大声地

以诗歌的语言,在夜晚默诵成章

风一样消失的日子呀

很多年了,我每到青草泛黄

一年的收成难以颗粒归仓

我都会堪叹一声:光阴尽逝

原载《福建文学》2011年第9期

我在这里等你

吉狄马加

我曾经不知道你是谁?

但我却莫名地把你等待

等你在高原

在一个虚空的地带

宗喀巴①也无法预测你到来的时间

就是求助占卜者

同样不能从火烧的羊骨上

发现你神秘的踪迹和影子

当你还没有到来的时候

你甚至远在遥遥的天边

可我却能分辨出你幽暗的气息

虽然我看不见你的脸

那黄金的面具,黑暗的鱼类

远方大海隐隐的雷声

以及黎明时草原吹来的风

其实我在这里等你

在这个星球的十字路口上

已经有好长的时间了

我等你,没有别的目的

仅仅是一个灵魂

对另一个灵魂的渴望!

原载《诗歌月刊》2011年第10期

写给未来的一天

马新朝

这一天会来到的

会的

现在,他丑陋地躺着

接受你们的告别

你们这些好心的活着人啊,用这些鲜花

来掩饰他以往的过错,还有那

永恒的孤独

他曾经是一个生命

微小,透明,忙碌,话语里带着乡音

一生向善,不愿做恶

假如他的生命,妨碍过谁

假如他的死,伤害了谁

请愿谅这个可怜的人

像一本书隆隆的合上,不再打开

没有重新开始。结束了

通向人世的大门已经紧紧关闭

没有光,没有家

也没有远方

选自作者诗集《花红触地》,大象出版社2011年10月

黑色的树干

温古

黑色的树干垂立在雪中

一根凝思的树干

黑色的树干直立在茫茫冰雪中

湿淋淋的哭泣的树干

黑色的树干僵立在风雪中

咬紧牙哆嗦的树干

孤独无援的树干陷入困境

在挣扎中的树干

手指抠紧了泥土正要抽出骨头

的树干

一辆红色轿车一闪而过

愣了神的树干

一阵晕眩在要仆地的刹那

被空气的手扶住

我要用树干一样的惊叹号

将这个飞雪的上午钉在大地上

原载《草原》2011年第10期

胡杨

中岛

三千年

你还是腐烂了

变成了泥土

你三千的样子

虽然威风

却抵不过时间的磨砺

而这里的沙粒

最低

都有上亿年的历史

原载新疆《伊宁晚报》2011年10月1日

日本偶人

蔡克霖

我把你握在手掌心

是形容你小的意思

我把你坠在手机上

是夸你美的意思

我把你摆放书籍旁

是珍贵你的意思

我把你赠予女孩子

知道她一定喜欢你

如果邀你上了博客

好多中国男孩

都会来追你

还有好多粉丝

会和你一样的可爱

却同样不愿意

留下真名和实姓

原载《新大陆诗刊》2011年10月号

大峡谷上的天门前

楚天舒

戛然而止双脚无路可走

伸手可及天堂很近

透过天门望去空空壁立深不见底

一道铁索锁住洞穿天门的风

连同生死两茫茫

门里门外

只有鹰自由自在穿梭在人间天上

与鹰相伴的柯尔克孜人、塔吉克人

祖祖辈辈在深不见底的谷底低头生活

偶尔也抬起头看看天

把丢失的牛羊从天上找回

前朝丝路敲得驼铃叮当作响

一步三摇

凯旋在子夜

天堂就在眼前

天门开在高处天堂筑在更高处

人间有路上天门

天门里却无路接到天堂

我在天堂门口久久徘徊

痴心于一对鹰的翅膀

选自作者个人博客,2011年10月6日

夜海

江非

我用全部的信心接纳这片黑色的海水

夜之大海有着黑色的鲸,黑色的背

犹如黑色的马群在草地上拱起

我用整颗心听见它黑色的音乐,在鲸的腹中奏鸣

黑色的波浪沿着鲸的皮肤到达陆地

它告诉我,要用整颗心,去思考那些无限的谜语

要去接近鲸,那种大海深处最大的生物

要仰望它,犹如仰望一座神的殿堂

它就是一位神,在用它的尾鳍

弹着吉他,它就是汹涌的河流

流入大海后的肖像

我们曾认为它不太会冥想、言语

可是事物总会自己来表达自己

每到夜晚,它总会让我们感到

正是它在海底守着海的家室

我们让大海有了边际,让它到达岸边就要回去

而它,让大海有了根基,我们的沉思

有了内容,每当我们眺望海面

夜晚的海面,它就在海底回旋、迁移、生长

整座大海彻夜涌动的唯一原因,是一头鲸

选自作者个人博客,2011年10月21日

大长江

—回忆

李小雨

大长江,我的摇篮……

六十年了

那焦土与废墟之间的水的汹涌

那铁丝网与硝烟之后的江的波澜

那一天的小雨,可让江面潮起潮落

那一天,多少浑浊的漩涡裹挟着

战争的马蹄、枪声、断戟和枯枝败叶

奔流而下

如此坚定,却又如此缓慢……

和平就这样悄悄降临了

犹如野花的绽放,或

一个婴儿诞生的哭喊

大长江,只有你听到了我的第一声啼哭

只有你让我尝到了泪珠的咸

只有你,让我第一眼看到了母亲

柔软的、我亲爱的妈妈

她俯身向我

此刻那天边的大水

让我的哭声在大江上飘散……

我的妈妈

她有着灰布军装的忠诚

她从一支来自北方的队伍中

风尘仆仆地南进

带着她的消瘦、她的背包和

怀中发黄的亲人的照片

她的脚下,踩着旧时代的沙粒和碎石

她把子弹的爆炸声都听成了波涛的轰响

急行军,跟上!当她第一次面对长江

她曾有着怎样的血泡、裂口的双脚、激动

和年轻的慌乱……

昼与夜,脚步纷纷

那是一支长江的新时代的合唱吗?

江风吹动着船舷的缆绳

士兵们站岗,闪烁着步枪和红星

长江号子从劳动者的脚下轰鸣而上

掀动报童手中的《长江日报》

那头版上,有着不断更新的

解放的消息、建设的消息,以及

江边的歌声: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

于是,拍我入睡的最初的歌谣

是长江哼唱的,她用混合的涛声

做我的襁褓,覆盖着我、轻抚着我

第一声轻,第二声重

于是,长江用奔涌和崎岖的故事

洗涤我,并用那一天的雨做我的名字

让我还原成一条历史间隙中的小鱼

温暖地依偎在她的臂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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