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 蛙
阵阵蛙鼓喧阗的时候
走来了捕蛙人
瞬间
田埂四周 陷入一片
死寂
我也走上田埂
并用力跺脚咳嗽
青蛙们却毫不理会
它们鼓着腮帮子
唱得更欢
我很疑惑
这些在泥浆里摔跤打滚戏耍玩乐的
小家伙
是如何辨识人心中
潜伏的杀机的？
狐 狸
据传说
狐狸的智商很高
而在中国古典小说中
它们的情商更高
它能让那个叫
蒲松龄的老头子
耗费笔墨 替它们写下
许多离奇的传记
尽管总被正人君子们
唾骂
它们却像红色经典
电影中的女特务
成为那些天性内向、腼腆
而又耽于梦幻的男生
渴望一场风月的
对象
蝴 蝶
一只蝴蝶
是一道风景
两只蝴蝶
便是一个隐喻
风景给我们
瞬间的愉悦
隐喻则给我们
永久的启迪
可是
我听见有人唱
《两只蝴蝶》这首歌
曲调却是那么轻佻
哦 这是一个消解的时代
连隐喻也被剥去面纱
露出
赤裸裸的情欲
大 象
我从电视里看到
一群大象 在
无休止地劳作
表演 搬运 被人
当做坐骑
它们没有休息
不享受《劳动法》的待遇
因为
它们不是公民
《废奴法》早已施行
人们便转而用
大象代替奴隶
它们干那么多活
只是为了一串香蕉
有一只大象发火了
用脚踩死了主人
警察便向它开枪
以制止它对人的挑衅
“这只大象发疯了”
电视主持人这样说
大象发疯了
所以被枪毙
可它们心中的苦
有谁会知道？
猴 子
人跟猴子攀亲
极力把它当祖先
猴子便跟人学习
穿衣戴帽 还会抽烟
人让猴子演戏
猴子乐此不疲
它们被无数目光包围
引来阵阵欢呼
猴子要是念《圣经》
也能成为圣徒
要是参加总统竞选
也能入主白宫
可猴子不屑这个
猴子明白
每个人一生只需一个身份
那就是：当好演员 做个明星
鼹 鼠
鼹鼠很笨拙
视力很不好
但它很可爱
它隐居在
远离世俗的地方
那里被看做
神仙洞府
它的日子过得琐屑
寂寞 缺乏刺激
可是它却很满足
笨人有笨人的活法
穷人有穷人的活法
不然 这个世界就会变得
很无奈
宠物狗
一位女士
带着她的
宠物狗
登上公共汽车
“宝贝 你请坐”
那只胖狗
便爬上一只空椅
很谦卑地蹲着
一位老太上来了
她看看小狗
看看女士
再看看周围
车上已没有空位
她就那么站着
一双瘦骨嶙峋的手
握紧狗狗旁边的栏杆
会画画的象
有一只大象会画画
这个智力超群的家伙
一不小心
成了电视明星
它用鼻子画五环
红绿黄白黑
一环套着一环
——只是扁了点
他妈的
我也会画五环
可为什么电视记者
不来拍我
这就是命呀
同样的才华
不同的待遇
骂娘也没有用
老虎的姓
2008年
老虎终于有了姓
姓周
这事发生在陕西
那儿可是咱先人
发迹的地方啊
周王朝 秦王朝
甚至黄帝老爷子
都从那儿兴旺的
老虎要是能够发达
少不了还能跟
周文王攀亲呢
乌 贼
你为什么被称做
贼
这让人
很搞不懂
是否你总喜欢
躲在一团乌黑的墨汁后面
就像贼
偷盗时常做的那样
用黑布蒙住脸孔的人
很是让人生疑
不管它自称是
替天行道或是行侠仗义
因此 哪怕你没干贼的活
也被冠以贼的名
就这样 一个虚拟的罪名
一生一世都洗不清
蝎 子
挖好一个沙坑
蝎子舒服地躺进里面
经过一夜劳作
它已筋疲力尽
它有毒针 有蝎螯
打遍这一片沙滩
早已经
无敌手
一个光屁股的男孩
刚从那张
爬满臭虫的床上
起来
边打哈欠 边对着
一个新出现的沙坑
撒尿 哄骚的尿液很快
溢了出来
上面浮着一具尸体
蝎子奋举的双螯和尾针
在孩子面前是
那样醒目
斑 马
斑马奔跑在阳光里
它的影子落在它身后
它是人眼中的风景
狮子眼中的美餐
儿女眼中的英雄
同伴眼中的蠢蛋
它每跑一步都要思虑好
自己角色的转换
该当风景时当蠢蛋
该当蠢蛋时当英雄
它就一定会
死得很难看
野 鸭
一片枯萎的水塘
是野鸭们温馨的家园
它们在这里打情骂俏
生儿育女 过着
桃花源般的生活
它们说脏话 爆粗口
贪小便宜 打群架
它们的脾气和性格
与水塘旁边那座小村里的人
一模一样
卷尾猴
有一个美国人
因车祸而全身瘫痪
他的未婚妻离开了他
他养了一只卷尾猴
这只卷尾猴
帮他捡掉在地上的手机
帮他开电视
帮他用微波炉做爆米花
还一粒一粒喂他
他把这只卷尾猴称作
“爸爸的女儿”和
“亲爱的公主”
这只猴子将成为他
生命中最后的依托
鹰的高度
风的高度
就是鹰的高度
鹰就在那个高度上
俯视人间
那是一个无人可以企及的
高度
只有猛烈的罡风
伴随着鹰
孤独的散步
那是一个充满星月的光辉
同时又充满寒流的冷酷
的高度
在这个高度上
鹰的一颗心
被锤炼得无比坚硬
当鹰从这个高度上
挟势俯冲
高度以下的所有生命
都在颤抖
黄 鹂
一瓣花一样的感情
从枝头陨落
黄鹂的叫声 如箭
穿透情人的心脏
在鹅黄柳绿之间
正上演一幕传统故事
诗人杜甫目睹这一切
心头涌起千秋联想
百 灵
我看不见它的身影
却听见它的歌声
它满怀激情地唱着
在五月的山冈上
阳光散发出温暖的气息
草木欣欣向荣
炊烟在远处升起
岭上散落着幸福的羊群
百灵时而穿进云里
时而隐匿在草丛
它的歌声颤抖 跃动
洋溢着一生的爱情
就是这样一个季节
带给人无尽的遐想
年轻人听见百灵的歌
心头会涌起淡淡的忧伤
草原花豹
童年时代
让人难以忘怀
一只草原花豹
在动物学家的营地长大
它爬上帐篷的顶端
去寻找一只松鼠
又登上木制的餐桌
把一盆珍贵的清水打翻
它追逐一卷被风吹去的
卫生纸 又将
正在翻晒的被褥
生生从绳子上拽了下来
它顽皮 它放纵
它没心没肺地玩耍
消费着属于自己的金色时光
从不知命运为何物
终于有一天 它长大了
它望着远方 若有所思
它绕着树木低吼盘旋
它焦躁地跑动 露出利齿
它选择了离开 它要上路
它不计较自己的将来是祸是福
它是想去寻找另一只花豹
而不是仅仅为了食物
另一只异性的草原花豹
它在哪里
是在河流的另一端
还是在遥远的草原深处？
可是我们这只年轻的花豹
并没有学会捕食
也没有经验与别的物种相处 因为
这些行为动物学家也无法教它
起初 它离开一两个小时又跑回来
后来便连续两个日夜不归宿
看得出它无法寻觅到自己的爱情
狂野而散乱的目光将它的内心忧虑暴露
旷野的凶险挡不住欲望的脚步
尽管倾盆暴雨打湿毛皮
食不果腹饥肠辘辘
它再也不向那些疼爱它的人们回眸相顾
它走了 走得决绝 走得刚烈
它嗅出了空气里百分之九十九的血腥
也嗅出那隐隐约约朦朦胧胧
只占空气分子百分之一的爱情的甘露……
让动物学家们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时间不长 仅在数周之后
一条小河沟 那清澈的水流旁
那儿横卧了一具尸体
那是一只草原花豹的尸体
尸体瘦骨嶙峋 伤痕累累
这只本处于食物链高端的野兽
就这样被一片轻微的草浪吞没
动物学家无法判断它的死因
和它究竟死于谁之手——
饥饿、谋杀、争斗……
狮子、野狼、鬣狗……
一个有着高贵血统的物种
一只受尽宠爱无忧无虑的猛兽
它的生命就这样走到尽头
它甚至没得过一次情欲的享受
当我从电视里看完这个故事
我总觉得
它像一个不祥的神谕
也像一个沮丧的诅咒
它的情节虽然简单
寓意却非常深远
那种悲情和戏剧化的震撼力
不亚于莎士比亚笔下的曲目
而这样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
不论是在草原上 还是在人世间
我相信 人类版的《动物世界》
其实比花豹的悲剧更血腥 更冷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