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修泽
一
水草的院子里长满杂草,但水草懒得拔,以前她隔不了几天就拔一次草。现在的杂草长得漫过膝盖了,像一些野苎麻、芦苇草竟有半人多高。
邻居说:“你不想院子里生杂草,就得在院子里种上菜。”村里许多人的院子里都种上葱、大蒜、辣椒、茄子什么的。
“菜跟草有什么区别吗?”水草问。
邻居被水草问得发愣。水草又说:“再说在院子里种菜,得浇粪,弄得院子里臭烘烘的。”邻居出了门,才咕哝一句:“你这样脏的人还怕臭?”
二
水草从十八岁进这个院子的。
那时的水草感觉到极幸福,她终于有自己的家了,而且她的家是独门独院。不像她娘家,一幢屋,四间房。大哥一家一间,二哥一家一间,她同娘住一间,爹和弟住一间。屋里整个乱糟糟的,屋里总有人吵架,不是大哥大嫂吵,就是二哥二嫂吵,要不就是大嫂同二嫂吵,再不就是爹同娘吵,娘同两个嫂子吵。还有侄子侄女的哭闹,这让水草的心里烦躁不安。水草终于解脱出来了,她站在空旷的院子里,流下了幸福的泪水。
婚后的第二年,在外打工的男人竟没回家过年。男人也没打钱回来。
水草问村里同男人一块打工的人:“我家的怎么没回家?”村里人开初都说不知道。他们一个个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的样。但凭水草怎么求,他们都说不知道。后来水草还是知道了,她男人竟同一个四川女人好上了。她要去找男人,村人说:“你找不到的,他同那女人到别的城市打工去了。”
杂草就在这时候在水草的院子里肆意地蔓延了。
水草不想拔杂草了,如不是饿,水草连饭都不想弄。
三
儿子睡着了,水草没睡,她在等满泉,满泉白天要水草给他留门。
满泉进门后,硬塞给水草二十块钱,就抱着水草往床上放。满泉第一次给了水草一百块钱。那是水草第一次同不是丈夫的男人亲昵。水草不好意思收满泉的钱,满泉硬把钱塞进她口袋:“我知道你需要钱。”水草确实需要钱。如果水草再没钱,就得饿肚子了。
但满泉不可能时时给水草钱,满泉也很穷。
因而别的男人只要给水草钱,水草同样给他们留门。
满泉说:“水草,要是你只给我一个人,那多好。”
“那你把我养起来,或者离婚娶了我呀。”水草笑着刮了满泉一下鼻子。
水草这样说,满泉再不出声了。满泉扯开话题:“水草,你该把院子里的杂草拔了,草长,藏蛇。”
“有拔草的工夫,我睡觉不好吗?”
“那我给你拔草去。”
水草睡了一觉醒来,满泉还在院子里拔草。水草的鼻子有点酸,水草也蹲下拔草了。
鸡叫头遍时,院子里的杂草终于拔完了。
四
隔不了几天,水草就拔一次杂草,但几天后杂草又长出来了,水草又接着拔。
水草一直等着满泉进这个院子。水草想告诉满泉,她的院子里再不会长那么多杂草呢。她还想告诉满泉,自满泉的女人病死后,再没别的男人进她家的院门了。许多男人在晚上敲门,水草就是不开。水草心里说,满泉,今后我家的门永远只让你一个人进。
但水草等啊等啊,一等就三个月,满泉一次也没来过。水草还是满怀希望地等,水草相信满泉一定会来的,一定会告诉她要娶她。她知道满泉爱她,那么多男人在她院子里进进出出,怎么只有满泉给她拔杂草呢?
水草终于等到了满泉结婚的消息。新娘自然不是水草,而是邻村的一个女人。那女人瘸了一条腿,二十八岁了,仍未出嫁。水草好伤心,想不到自己在满泉眼里竟不如一个瘸子女人。
五
水草又有好久没拔过杂草了。杂草疯狂地在院子里生长着。
水草的窗前都长满半人多高的苎麻、野棉花了。水草想,永远不会再有男人为她拔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