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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无声的惊雷

徐树建

瓦杜德今年16岁,算起来和奶奶相依为命已整整整六年了。六年前,在十岁生日的那一天,小瓦杜德曾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因为爸妈喜气洋洋地到镇市场里为他买生日礼物去了。小瓦杜德爱奔跑,时常幻想将来有一天能成为一名伟大的长跑运动员,所以当爸妈问他需要什么生日礼物时,小瓦杜德毫不犹豫地响亮回答道:“一双雪白的跑鞋!”

可是,直到中午爸妈也没有回来,小瓦杜德和奶奶一起等啊等,先是在家门口等,然后跑到山路上等,手搭凉篷等……终于等到了,不过不是爸妈熟悉的身影,更没有崭新的鞋子,而是一个惊天噩耗:镇市场里恐怖分子引爆了汽车炸弹,小瓦杜德的爸妈刹那间消失了。

小瓦杜德号啕大哭起来,直哭得天昏地暗、声嘶力竭,奶奶颤巍巍地抚摸着小瓦杜德的头,一滴眼泪也没有。

衰弱的奶奶不能再劳作了,幼小的瓦杜德便开始放羊,这一放就是六年整。为了不使羊群走失,他天天跑、日日跑,也只有在迅捷的奔跑中才能忘却一切痛苦。因为天赋和努力,在不知不觉中,他成为一个远近闻名的赤脚追风少年。

瓦杜德没有忘了昔日的美梦,他常常想:要是有一双结实漂亮的跑鞋该多好啊,那时我一定会轻盈得自由飞翔起来!

谁知这样的机会说来就来了。原来为了凝聚人心、调节一下苦难沉痛的氛围,政府破开荒地决定举办一场长跑比赛,而冠军奖品就是跑鞋。

瓦杜德兴奋极了,伙伴也兴奋极了,生活在这样一个炸弹不知什么时候都会炸响的国度里,他们经历的从来都是惊悚、惨痛和骨肉分离,难得有这样一个盛大的节日,哪能不尽情享受一番?

伙伴们兴冲冲地赶到镇上报了名,瓦杜德更是第一个报了名,那双跑鞋他已是势在必得,伙伴们也视之为当然。瓦杜德还把这喜讯告诉了奶奶,奶奶也高兴得合不拢嘴,连声说:“我的孩子,你一定会得到那双鞋子的,六年了,从你十岁生日那天起就想要双鞋子的,现在该梦想成真了。”

谁知在瓦杜德报名回家的路上,有人拦住了他。

那时天色已晚,瓦杜德正大步往家赶,心里想着该给奶奶做饭了,突然间从山道旁闪出两个蒙面人,一见两人阴鸷的眼神,瓦杜德一颗滚烫的心顿时凉了个透。他知道面前的人是什么身份。他们想干什么?

其中一人生就一副生铁互擦一样的嗓子,听着让人十分难受:“小子,你是不是报了名准备参加长跑比赛?”

瓦杜德胆怯地点点头。另一人撩开长袍,瓦杜德吃惊地看到他怀里藏着一支枪,是支威力强大的AK——47。这人恶狠狠地说:“听着,如果你参赛,我们将毫不耽搁地杀死你奶奶,我们说到做到!”

恐怖分子这回之所以没有通过爆炸杀戮的方法来阻止这场比赛,是因为他们想改变一下在民众心目中阴森可怖的形象,更想知道自个的威慑力到底有多大,能否在与政府的无形对抗中占得上风,从而击溃政府的自信心。而瓦杜德跑得比风还快的传闻响彻了四面八方,他不参加比赛就等于给了政府一个相当沉重的打击。

距离比赛的日期越来越近了,瓦杜德一天比一天陷入绝望中,他想鞋子,可更要奶奶,不能为了一双鞋子而害了奶奶,可是,万一恐怖分子只是吓唬吓唬呢?他正犹豫着,这时村里发生了一起惨案:一个伙伴的爷爷到山里放羊时给人枪杀了,而那位伙伴是个坚定的参赛者。这是恐怖分子在杀一儆百,瓦杜德一下子心灰意冷。

奶奶瞧出了瓦杜德脸上的阴云,便问怎么了,瓦杜德难过得直想哭,美丽的跑鞋、做了六年的梦,永别了!可他只是摇摇头,平静地说不想参赛了。奶奶大吃一惊,可她再也问不出什么。

比赛的日子到了,瓦杜德来到现场,他当然不是比赛的,只是想看看热闹,不能亲身参加,感受一下氛围也算是给窒息的人生挖出一个细微的喘气孔道。

令瓦杜德失望的是,没有人参赛,伙伴们倒是来了,可全跟瓦杜德一个想法,大伙面面相觑,满心苦涩。据说在这个同样的地球上,有的地方天天鸟语花香食品充足,那儿没有战争、没有贫困,只有和平、只有笑声,为什么我们连一丝一毫的欢乐也得不到?

大伙欲哭无泪,没有瓦杜德参加的长跑比赛还有什么意义?组织赛事的政府官员更是心如死灰,恐怖分子的势力太强大了。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一阵阵有节奏的脚步声,伴随着尘土飞扬,却一点嘈杂声也没有。

近了、更近了,大伙惊讶地抬眼望去,啊,来了好多人,个个光着脚,每双脚都是那样的青筋暴露、瘦骨嶙峋。他们无声地跑着,胡乱地甩着老胳膊老腿,姿势千奇百怪可笑极了,因为他们一辈子也没正儿八经地接受过培训。他们中有的失去了亲人,有的人失去了家园,还有的人缺胳膊少腿,这一切全拜恐怖分子的地雷、炸弹所赐,可是个个格外奋力地奔跑着。

现场一片肃静,然后瓦杜德在奔跑过来的人流中看到了奶奶。奶奶哪是奔跑,分明是在拼命挪动,像匹悲愤不已的老马,其他的伙伴也看到了各自的爷爷、奶奶、爸爸……

他们目不斜视地跑着、无声地跑着,却自有一股震撼人心的巨大力量、一股荡涤一切污浊的悲壮气势!

当奶奶跑过瓦杜德身边时,奶奶吃力地说:“孩子,我们绝不是任人欺凌的羔羊!”

瓦杜德一下子热血沸腾,他什么也不怕了,立即甩动长腿加入了这滚滚的人流中,为了一双美丽的鞋子,更为了一对可以自由飞翔的翅膀。

片刻的迟疑后,一个,又一个,伙伴们也加入了,所有人都加入了。大伙双唇紧闭目光坚定,脚步咚咚震颤大地,是心中巨大的呐喊,是天边滚滚的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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