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太浮躁了,机会太难以琢磨了,塞翁失马不一定福祸相依,也许是祸事连连,谁能给谁打包票呢?只有抓住了才踏实。人可以做到闪婚吗?起码我做不到。在婚姻这样的人生大事上,我要稳妥。
26.买房
我仓皇出逃之后的第一个夜晚,就在那位亲戚家落脚。亲戚是高干,退休级别很高,老两口住着两套连通的住房。他们对我的遭遇义愤填膺,又说我妈过于软弱。但他们没有任何挽留我的意思,安排好我的床铺,就没有再多问一句我以后怎么办的话。睡在那里的一夜,我如卧针毡。睡不着,在黑暗中,我哭也哭不出来,净想着明天到哪里落脚了。
第二天是周六,一大早亲戚就给我妈打电话,问:“你想怎么着啊?快过来吧。” 我妈早早来到亲戚家,帮我从家里拿出了些生活用品。她在他们那里几乎低声下气。我就给同学黄栌打电话说明了情况,黄栌毫不犹豫地说:“来吧!”我们母女俩匆匆打车到了黄栌家。黄栌住在父母家,老公正在国外任职,她父亲住院了,母亲在医院陪护。所以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我妈是很刚强的人,然而她难出这口恶气,自己的宝贝闺女生生被人从自己的家里轰了出来。她果断地说:“买房吧!”于是,放下东西,我俩就从黄栌家出来去看房了。
我印象中,玉泉路有一个新楼盘,以前听应灿说过。那时,应灿还为此事特地打来电话,说:“玉泉路地铁口人家给我一个小广告。我看着挺好的。首付20%,月供也不是太高,位置就在玉泉路南边。”那时买房还不像现在这样普遍,而贷款基本属于新生事物。工作几年,我有几万元钱存款,但我的梦想是不贷款,等攒够钱了再买。所以,我对应灿的提议热情不高,直接告诉她:“算了吧,也没钱!”
没想到几个月前若有若无的这个信息,今天成了一根救命稻草。我于是决定直奔那里。去之前心里也没谱,仓仓皇皇的,买房这样的大事,怎么可能一次就定下来呢?而久拖不定,我又住在哪里呢?不能想太多,看看再说吧。
结果却出人意料。那个楼盘虽然周边还很荒凉,但交通便利,离地铁也不算远。更令人惊喜的是,我俩走进两室两厅的样板间,都以为是走进了会议厅,宽敞明亮。售楼小姐帮我们算了一下,一百平米的房子,交了八万首付,还需贷款三十四万,我的工资基本够还月供。于是就这样拍板定了下来。
这件事定下来之后,我没急着回黄栌家,而是和我妈回到了古城,在雕塑公园坐下来聊天。我俩坐在爬满紫藤的凉亭中,商量着以后的日子。自从我父亲1994年去世后,眼前这件事成了对她最大的打击。但任何时候她都是压不垮的,她说:“我相信这个难关能过去!”我表现很平静,没有什么话可说,但内心里充满了对母亲的依恋。长这么大,我还没有离开过她独自生活。我对她说:“别生气了,你回去时注意安全。”
房子是五月买的,但交房在七月,这两个多月,幸亏有两位好朋友帮助,使我有了落脚之处。周晓萍说:“我家正好有一间一居室没人住,里面什么都有,你住那儿去吧!”那是一栋有几十年历史的老楼,早该拆了,但首钢的老职工们直到现在还住在那里。虽然旧,但我住的房子非常干净,简直是被收拾得一尘不染。在那里停顿的一个月,我经常半夜醒来再也睡不着了。坐在窗口,看楼下的野猫们在月光下游荡。我告诫自己不要心灰意冷,这是黎明前的黑暗,但心中也常常不由自主地自怜自艾起来。每到此时,我便对自己说:还没有那么糟,我还有这么多同学、朋友相助,说明我是幸运的。
我每天下班,我妈都来给我送饭,她用这种方式表达她深广的母爱。我在这间小屋子里度过了自己的三十岁生日。生日有点凄惨,正如骂我的人所说,人生应该拥有的,我什么都没有,更不要提什么三十而立了。然而我妈说:“人要把眼光放远,不要老盯着眼前的一点点得失。你是个干大事的人,我相信你会有个好前程。”这么多年来,都是她这个文化程度不高的老工人,对我赞赏有加,帮助我一步步从泥泞中跋涉出来。三十岁,虽然什么庆祝仪式都没有,没有蛋糕,没有蜡烛,甚至因为面条不方便带来,也没有吃到,但是我还是觉得非常有意义。
27.有了房子去相亲
搬到周晓萍家的老一居住后,婚介所又给我介绍了一位军人。我这时正在天天想着还贷款的问题,想着装修和构建新家的种种事情。听到这位离异无子女军官的情况,我觉得见也无妨,也许他是终结者,来个好事成双;也许我不满意他,那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吧。
我虽然没什么期冀,但也不想再沾地下餐厅的晦气,于是电话里定下我喜欢的一个地方见面——古城雕塑公园。
我一直觉得古城雕塑公园是最有味道的街心花园。那时这个公园还收费,尽管只是5毛钱门票,但人们宁愿去不收费的古城公园,也不愿花钱进这里来。所以,去古城公园的人川流不息,遛早,锻炼,跳舞,而这里却门可罗雀。走进门来,幽静至极,多花5毛钱太值了。在北京这个人口稠密的地方,哪里能找到步步是景、花木繁密、随处有艺术雕塑的无人之处呢?当然是这里。
那天我穿得太随便了,一条浅白裤子,一件棕色T恤。我的皮肤本来又黑又黄,穿上这件T恤,就显得更黑了。然而我无心捯饬,整个人的状态像在飘浮。我这时感觉,相亲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最重要的是得还贷,得装修,得挣钱。
没想到,来人是个很顺眼的人,匀称的身材,中等个儿,干干净净的打扮,面容也很温和。这时我倒有点后悔自己的随意了。跟他笑着打过招呼,他去买票,然后我俩进了园子。
小伙子的情绪有些低落,因为他上一段的婚姻太折磨人了。他给我讲述了一个歇斯底里的妻子的形象。他说她高兴起来,像孩子一般,对自己很好,做饭、洗衣、收拾屋子,很是贤惠。可是,往往不知哪句话惹她不高兴了,她就开始闹翻天。最过分的是,她竟然用刀子把所有婚纱照都捅了个稀巴烂。等她再度恢复常态,她又会忏悔般地重新洗一套婚纱照,不吝惜花费多少钱。可是每次这样闹一场,都十分伤感情,他已经很怕了。他吸溜着气,说:“真是太可怕了!我已经被闹怕了,再不能找这种性格的人了。”他说离婚后她的精神状态更差,已经由她姐姐接回老家去住了。
听着他的讲述,我老是走神,总想到《简爱》里被罗切斯特关在阁楼里的疯妻子。上大学时我醉心于这本书,既喜欢简爱所说“我们的人格是平等的,就像你我经过坟墓,共同站在上帝面前”,又喜欢罗切斯特那既高傲冷漠又纯情浪漫的做派。当宿舍里几个女孩讨论,自己要是简爱,会不会因为有疯妻子的存在,就要离开罗切斯特。连最传统的党员姐姐都说:“要是我就不会离开他!”我心里也不想离开,可是我觉得自己一定会离开,那时还把“小三儿”称为“第三者”,第三者简直太痛苦了,何苦呢?简爱那样独立的人格,最不能忍受的恐怕正是这点,不能正大光明地去爱,在爱情中没有平等。
我边听着他的讲述,边这样神游着,所以没有深想他的感受,也不会察言观色,专拣人家不爱听的话说。我抬了抬自己受伤的右手说:“这算什么。你看看我的手,是被我嫂子咬的。”虽然已经过去几周了,我手背上的牙印血疤还清晰可见,手背还有麻木似的疼痛。
他皱了皱眉头,问我怎么回事。我给他大概讲了讲经过。他说:“那你怎么办呢?那你住哪啊?”我在此处忽然留了个心眼,说借别人房子住呢,以后再说以后的,没有告诉他自己买了房。我的想法是,这样会使事情简单点,不至于太复杂,担心别人到底是看上你的房还是你的人。我心里有点小得意,哼哼,这回是我要防着别人啦!
他深深地叹口气:“唉,我是再不愿意卷进这种家庭纠纷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他已经说了好几次,看来过去的生活给他的烙印太深了。
公园里到处都是花草树木,一棵枫树底下还长了一棵一指高的小枫树苗。我旁若无人地蹲下身,捡根小棍去挖那棵树苗,心想着,等我的房子装修好了,家里种棵枫树该有多美。想法很好,不过这种举动在相亲时发生,多少有点不合时宜。他有点惊讶,说:“你挖它干吗?”我说:“种啊,多好看啊。”他问:“种得活吗?别挖了,该弄死了。”我兴致勃勃地说:“不会的。”我说的是由衷的话,作为一个园艺爱好者,种活一棵小树,并不新鲜。但他听来,我可能显得很任性。
友好分手。我说:“再联系吧。”他略显迟疑,说:“好的。”这点迟疑没有逃过我的眼神,我笑了笑,知道他虽然给我讲了许多他的婚姻内幕,但并没有打算跟我发展下去。后来果然是再无联系。
在周晓萍家老一居住,有点像大杂院,每层三户,到了夏天,由于天热,家家都打开大门,关着纱门,每家的家长里短、锅碗瓢盆都交织在一起。老太太们坐在自家门口洗涮择菜,每次看到我孤零零的影子和我妈大包小包地来送饭,她们的眼里都充满了好奇。这个环境让我感觉很不自在,像生活在众目睽睽之下。相亲回来,我夹着尾巴赶快往家里赶,门口的老太太追着我的影子问:“这大热天还出去啊?”“这么快就回来了?”
“啊,啊!”我一路敷衍着,终于走进了家门,可以卸去盔甲了。很想在这里大哭一场,悲喜交加。可是看看不隔音的老房,听听门外清晰可闻的说话声,想想还是忍住了。我总是幻想有一天,找到那个意中人,一定要伏在他肩上痛哭一场。问问他:那时你在哪?你怎么才来?你怎么舍得我等了这么久?
那棵小树,在周晓萍家的老一居养了一段时间,最后夭折了。我后来在自己的新房子里种活的是一棵石榴,长了有两米多高。我应该不算吹牛,的确是种活了一棵树。不过,这次相亲,我表现得心不在焉而有点不着调,怪不得别人。
我遗憾了几天,后来想,算了吧,我已经对人无所求,相亲不成又算得了什么?随他去吧……
28.周晓萍的婚姻保卫战
正当我相亲大败而归,在老一居里时而沉浸在计算还款的莫名兴奋中,时而想起自己的境况便无限悲凉的时候,一位老朋友意外登门了。她就是周晓萍。
我住的是周晓萍娘家的空屋。周晓萍的工作单位和自己的小家都在城里。由于彼此都忙,我虽然已经在这里住了一两个星期,但周晓萍还没来看过我。她这次登门,一副失魂落魄、欲哭无泪的样子。我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
我扶着周晓萍坐到沙发上,自己坐在她对面的大床上,听她一一道来。谁知,周晓萍还没张嘴,就哇地哭出声来,之后她又哽咽着说:“小石回来了,他要跟我离婚!”小石就是她的夫君,结婚半年就被派到西亚工作。他俩是怎么回事?
周晓萍的叙述十分杂乱漫长。我很理解一个感情受到重创的女人混乱的思绪。为了方便叙述,我把她的故事整理了一下:
周晓萍和小石相识一年后结婚,选择到杭州度蜜月。
西湖是美的,游玩也很累,但周晓萍心里是甜蜜蜜的。第二天起床,她在盥洗室里洗漱,习惯性地把喉咙清理了一下。她平时有咽炎,嗓子总是不清爽。这时,小石推门进来,给她递过来一杯温水,看着她喝下去,又在她发际间吻了一下。
周晓萍对细心的小石是相当满意的。小石是会计,心细如发丝一般,所有的事他都喜欢亲自操办。像结婚前的新房装修,就是小石一人搞定的。等周晓萍走进去的时候,她看到的是一个温馨的爱巢:深色的大花图案的窗帘呈现出水彩画一般的效果,拉上之后,有浓重的私密感;一套原木餐桌椅配上了浅色小花椅垫,又感觉格外温馨。最令她感动的是,小石指着走廊踢脚线上面的夜灯说:“这个灯到夜里开着,光线非常柔和,不影响睡眠,但能给你起夜照亮,这样,你这个近视眼就不会摔着了。”
他是这样可心可意,周晓萍就把自己完全交给了他。像自己应该穿什么衣服,周晓萍完全没有主张,小石却会用时尚的男性眼光为她合理搭配;而单位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周晓萍唠叨给他听,他又成了自己的军师,出谋划策,想方设法帮她化解。
周晓萍在他爱的包容中徜徉。每逢周晓萍的朋友们聚会,她都要拉着小石一起去。起初,小石还愿意见见他们,后来他觉得跟老婆的朋友们聊天还是有些距离,就建议周晓萍自己上去,他愿意在楼下等着,等多久都行。本来跟闺蜜说的话,就不可告人,周晓萍也乐得小石不听,能有他在楼下耐心地等着,周晓萍跟朋友们相聚很从容。直到朋友们问起小石忙什么呢,她才告诉他们,他在楼下等着呢。这时,朋友们都纷纷责怪周晓萍,赶快让她走,别让人家等得着急。周晓萍却神闲气定地说:“没事儿,他都习惯了。”
在这种爱的纵容中,周晓萍也慢慢变得骄傲起来。小两口难免有争吵,虽然事都不大,但每次道歉的必须是小石,哪怕是周晓萍错了。有一次,也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又吵了起来。小石坚持自己没错,不道歉。他俩不说话,冷战持续到半夜。都睡下后,周晓萍越想越生气,翻身起来,说:“不行,你一定得给我道歉,不然今夜我睡不着了!”小石皱皱眉,想想明天妻子就要到外地出差,就违心地说:“好了好了,我错了,快睡吧!”
总体来说,俩人还是过着幸福的小日子。一晃半年过去了,这天,小石对周晓萍说:“你看,咱们结婚装修,借了有四万元钱。现在单位正好有到国外办事处常驻的名额,我想报名,也就去个一年半载,因为工资高,补助多,这四万元钱很快就能挣出来了。当然,去不去由你决定,毕竟,我出去,你一个人在家,日子比较难熬。”周晓萍虽然舍不得小石走,但一想到,分别最长不过一年,那时家里结了外债,又会有些盈余,正好可以要孩子了。苦就苦点吧,短暂的分别更有利于两人感情的浓烈,小别胜新婚嘛。周晓萍咬牙答应了。
分别的相思之苦,熬煎着他们。每次小石打来电话,都要问:“我的漂亮媳妇今天穿的是什么,吃的是什么呀?”周晓萍则不停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春节前,小石终于回来探亲了。周晓萍让小石把他辛苦赚来的钱都好好存起来,赶快攒够了还账。周晓萍主张小石在国内的开销,都花她的。为了给心爱的丈夫吃好穿好,周晓萍不舍得吃不舍得穿,攒下钱来,给他一张卡,让他随便花,不要苦了自己。小石搂着她,在寒冷的马路上逛街,周晓萍心头自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暖意。
时光如电,半年过去了,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周晓萍还是不停地在电话里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呀?你这次回来,咱们要个孩子吧?”小石说:“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公司缺人,派不过来人替换。要不这样吧,你暑假飞过来,咱们到欧洲玩一圈。这里离法国很近,你不是最想到巴黎吗?咱们坐火车游欧洲,还便宜!”周晓萍心花怒放,虽然小石回不来,俩人一起游欧洲,真是梦幻一般的事啊!夏天来了,周晓萍赶紧办完各种手续,买了机票,直飞爱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