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咱们走的是官道!怎么可能有劫匪?”温柔不耐地看了他一眼,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胆子就那么小呢?
谁知她话音刚落,对面就跳出四五个尖嘴猴腮的黑衣男子,他们打量着穿着朴素的两个人,眼珠转了几圈之后,说:“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此过路,留下买路财。”
温柔有些无奈地挠挠脑门,这年头竟然还会有山贼说这么老套的台词,山贼难道都不懂革新吗?当然她并不知道,后来自己在书里吐槽过这一句话之后,有一个喜爱她书的山贼粉丝,对山贼队伍进行了一次前无古人、后更不会有来者的革新,当然,这都是后话。现在的温柔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再极为鄙视地白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后瑟瑟发抖的表哥,最后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期待着有一个骑着白马的长相俊朗的男人策马而来救自己于危难之中。
“老大,那女人根本不理咱们啊。”劫匪甲凑到中间那个劫匪耳边小声说道。
“哦?”中间的劫匪摸着光秃秃的下巴打量着温柔,露出一个邪魅狷狂的笑容,“小妞儿,长得不错哟,不如跟哥哥到山上去怎样?你身后的男人太软蛋了,哪里能比得上哥哥我的英俊潇洒?”
“软蛋?”温庭筠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受到的最大侮辱,他,温庭筠,堂堂七尺男儿,未来的大文豪,怎么可能允许被一个没有文化的山贼这么侮辱,于是,他依旧没有站出来,依旧躲在温柔的身后,俗话说了,大丈夫能屈能伸,现在一时的委屈,是为了以后更好的发展,在成为文豪之前,他要保护好自己的小命还有脸蛋。
温柔很了解温庭筠,自然也不指望他能像个男人站出来保护自己,这个时候,也只能靠她的智慧了,但是她一写小艳书的人,暂时还没想出怎么来对付眼前的山贼,只能拖了,说不定从哪儿真会冒出个英雄,就算是狗熊也凑合,温柔努力吞了一下口水说道:“这位哥哥,您长得确实英俊潇洒、风流倜傥、风度翩翩无人能及,但是,虽然我身后的这个男人不像个男人,但是他是我的……”话未说完,温柔呆住了,接下来一系列的动作,她幼小脆弱的心脏差点没承受住。
事情是这样的,温柔的话说到一半,打南边来了一个身骑白马的男人,他穿着一身很像山贼头子的黑衣,面色肃穆,马经过她身边之时,温柔只感觉腰上一紧,自己就被那个男人像捞豆芽似的捞了起来,等她回过神,她已经坐在马上,男人的胸口贴着自己的后背,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也能闻到他身上的汗臭味。
好吧,她承认,这股味道确实很煞风景,但是温柔想了,这样一个男人,肯定是为了救自己风尘仆仆地赶来,就是这样。在男人的怀抱里,温柔完全忘记了,就在半个时辰之前他还在为那个给自己写情书的将军心动,才过了一会儿她就立场不坚定地“爬墙”了。她转头看了一眼这个男人,普通,这是第一印象,眼睛不够大,嘴唇不够性感,面部线条不够柔和,不过,这个男人虽然长相普通,却像是有魔力一般,让人忍不住去看第二眼、第三眼,而且绝对是越看越好看那种,真是越看越有魅力。
只听马嘶鸣一声,他们停了下来,掉转马头,那群山贼早就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只留一个目瞪口呆的温庭筠在那儿喃喃说道:“这样的桥段也能有!”
这句话温柔也十分想说,这样的桥段一般不都是话本里才有的吗?她刚才也不过是那么幻想了一下,怎么就真的出来一个骑白马的男人了呢?
“夫人,我们回家吧。”
“夫人?”
“夫人!”
温庭筠和温柔都愣了,你看我,我看你,再一起看看马上的男人,脸上的不解先是换成恍然大悟然后再是吃惊!
这人是展莫渊!
此刻的温柔十分感慨地想说一句,这都行!同时她又想哀号,苍天啊,哪里有人这么苦的,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白马王子,结果这人竟然告诉她是她的丈夫,这……她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夫人,准备好了吗?”展莫渊微微低了下身子在温柔耳边轻声问,嗓音柔柔,一点儿没有大将军的威严与粗犷,湿热的气呼在她的颈边,惹得温柔一阵脸红。
“哦哦,嗯嗯。”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展莫渊说的什么,温柔的脑子里除了震惊再也剩不下其他东西了,不管他说什么,她也就只会点头了。
展莫渊策马狂奔起来,马蹄经过之处,一片尘土飞扬,当然,尘土飞扬之内还有正在剧烈咳嗽的温庭筠。他委屈巴巴地看着已经变成黑点的两个人,忍不住老泪纵横,这年头真的是有异性没人性,这个该死的温柔才不过是第一次见展莫渊,竟然就跟着人家跑了,留下他一个人,要艰难地一步一步走回去,这是一种讽刺啊,这就如走路被鸟粪砸,上厕所没带纸,写字没有墨一样恶心人啊。
温柔应当庆幸自己走了,每次听到温庭筠排比句式的啰唆,她都生不如死。无论如何,今天都注定是不寻常的一天,先是很老土地遇到山贼打劫,然后遇上盼望已久的白马王子,虽然这个王子是自己的丈夫,有点坑人,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又让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展莫渊是谁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算是皇帝也要给几分薄面的镇国大将军,可此刻的展莫渊像一个看着偶像的毛头青年般恭恭敬敬还略带崇拜地看着坐在主位之上的温老爹。温柔仔细打量了一下展莫渊,他竟然还在微微颤抖着,难道老爹真的有那么多优点让展莫渊都顶礼膜拜了?为什么与老爹相处了十八年,她一点都没有感觉呢?
“小婿拜见岳父大人。”展莫渊双手放于胸前恭敬地对温老爹作揖。
“在下不过是从七品小官,哪里受得起将军一拜。”温老爹脸上堆满虚伪的假笑,一张英俊的老脸看起来格外假惺惺。
温柔极其鄙视地看了自家老爹一眼,心里不禁碎碎念,他眼里分明就是很得意好不好,她有些不耐烦两个大男人客套过来客套过去,于是岔开话题说:“老爹,我被人抢劫了。”
听到这话温老爹眉头一动,嘴角轻扯了几下,留下一个了然的微笑,他颇有气质地端起一旁的茶杯,用杯盖扫了几下,饮一口粗茶,悠然地说:“这些贼人可真不开眼,难道他们不怕自己被你劫财劫色?”
“爹!”温柔娇斥一声,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展莫渊,他似乎没有什么反应,脸上带着一贯的轻柔笑容,柔和的五官看起来好迷人。
“咳咳—”温老爹故意咳嗽两声。
“岳父大人是否身感风寒,小婿马上去为您请大夫。”展莫渊听到温老爹的咳嗽声,立刻浑身僵硬,脸上满是紧张之色。
“相公,我爹是被茶水呛到了,他的身子强壮得很,根本不会发生风寒这种事情,你放心吧。”相公二字叫得十分顺溜,温柔心里也感到异常舒服。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么多年来,老爹真的没有生过病,一般按照常理,读书人不是身子都很弱,经常头疼脑热的吗?
“柔儿,你去准备午饭,我要和贤婿喝两杯。”女儿出嫁之后,他就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今天恰好贤婿也在,他一定要多喝两杯。见温柔站在那儿没动,眼神恶毒地看着自己,温老爹把目光投向展莫渊,“不知贤婿可有兴趣同我这个老丈人喝两杯?”
展莫渊点头对温柔微微一笑,“那就有劳夫人了。”
温柔对自家老爹翻了个白眼,才几天不见,老爹就长进了,竟然知道用迂回战术了,这个展莫渊也是,竟然对她用美男计,而她竟然这么不争气地就点头答应了,天知道,她哪里会做饭啊,毒药倒是可以买现成的。
温柔的背影消失在两个男人的视线中,温老爹收起脸上的笑意,面色严肃地说:“展将军,坐。”
“谢恩师。”展莫渊也不客套地坐下,嘴里的称呼却已从“岳父”换成了“恩师”。
在外人看来,高高在上的镇远将军怎么也不可能和一个修书的七品小官有半点联系,更别提什么“恩师”了。如果温柔在场,她估计会想要撬开展莫渊的脑壳看一下是不是坏掉了,一个堂堂将军竟然会说出这么不靠谱的话来。
“这么多年,你还是改不掉这个称呼,这让外人听了去,可是不好。”温老爹又饮一口粗茶,“莫渊,我的女儿就交给你了。”他轻叹一声,“自从青月离开,柔儿跟着我这个爹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本来应当是我这个当爹的照顾她,谁知道却是她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你见过有哪个官宦人家的女儿会像柔儿这样,不懂女红只知赚钱的。她双手比穷苦人家的孩子都要粗糙,从小到大更是连件像样的衣服首饰都没有。她不是不喜欢漂亮,我有好几次见到她跑到青月的屋子里,偷偷拿出那些漂亮的衣服在身上比画,然后再轻手轻脚地放回去,唉,都是我这个当爹的无能啊,没有办法让自己的女儿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莫渊,你一定要好好照顾我的柔儿,知道吗?”
“噗—”听完温老爹的一席话,展莫渊很没有形象地把茶水喷了一地,“恩师,不足一年未见,你怎么突然性情大变?难道和那个人相处时间久了,就会变成恩师这副样子?”他曾以为,也就只有那个人能十足夸张地把生活当成演戏,没想到恩师竟也学会了这一手,展莫渊十分严肃地想了一遍,继续说道,“我似乎应当离那个人远点。”
“青月离开时曾对我说,这一生,她做过最好的事情就是救了你和他,如今看来,她是对的。”想起已逝的妻子,温老爹的脸上一片温柔,终于有了一点当年风流才子的模样。
“只是他的存在,始终都让人担忧,若有一天真的出事,莫渊希望恩师能护他一命。”展莫渊低头不再言语,他与那人只有几面之缘,谈不上交情,但他知道,若是那人有什么意外,必定会有人伤心。
“我还以为你会希望,若有一天他真正出事,我会斩草除根呢。”温老爹轻笑。
“恩师舍得吗?”展莫渊反问。
手里的茶杯碎成一片一片,落在地上有清脆的碎裂声,温老爹脸上依旧满是温柔,说出的话却让人如同身处冰窟:“顺天者昌逆天者亡。”
“这真是恩师的想法吗?”展莫渊端起茶杯,还未到嘴边,就被一个声音给吓得忘记了喝。
“姨父!姨父,天大的消息啊!”一个狂奔的身影闯进了正厅,打破了刚才的肃杀之气,温庭筠面色潮红气喘吁吁闯了进来,本想抓起茶杯喝口水的,却发现姨父的茶杯已经碎成碎片,“姨父!你脑袋让驴踢了吗?竟然打碎了温柔送你的杯子。”他略带同情地看着温老爹,那表情似乎在说“姨父,你死定了,我为你默哀”。
这杯子是有来历的,温柔十四岁那年曾经因为温老爹的一句重话离家出走,整整两天都没有回家,第三天的时候,她带回四只长相难看的茶杯放到桌上说:“爹,对不起,我不该惹你生气,以后我们一家人就像这套茶杯一样相亲相爱好不好?这只是爹的,这只是表哥的,这只是温柔的,这只……我会放在娘的牌位前,以后我们一家人永远不要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