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夏侯逸的这几日里,夏侯诗檐遭受着同样的纠结和痛苦……
在外人看来,被当今圣上最最器重、最最疼爱的三皇子一眼看中,钦点为太子妃人选,是多么荣耀又幸运的事情,家族的荣耀,进宫后的荣华富贵……所有的名和利,都深深地诱惑着千千万万的姑娘们……可是在夏侯诗檐看来,她没有一丝丝的快乐和开心,更没有一丝丝的荣耀和幸运之感。
“夏侯姑娘……到了……以后您就住在这宫……夏侯姑娘您这边请……”、
夏侯诗檐低首含笑,以礼回道:
“还请姑姑引领……”
夏侯诗檐随着嫁娶的大红花轿进宫之后,便由纳兰皇后娘娘特地准备好派来的宫中礼仪姑姑引领,来到自己日后在宫中的所住之处,以便先行安定下来。
走过七拐八弯的宫中之路,夏侯诗檐根本无心欣赏皇宫中那些宏伟又高大精致的屋瓴建筑,更没有心思多看一眼所经之处的花园水池,那些美丽又旖旎的风景,那所有美丽的风光……仿佛都不属于夏侯诗檐……
进宫当天,夏侯诗檐在宫中的住所早就已经收拾妥当,打扫得干干净净,整洁素雅……夏侯诗檐似乎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了……
“姑姑……这里……”
姑姑一听夏侯诗檐语气之中有着犹疑踌躇的意思,还以为夏侯诗檐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生怕纳兰皇后娘娘交给自己的任务不能完成,没有照顾好这位新晋的未来的太子妃,招来主子的不满,所以赶紧接过话茬来:
“……夏侯姑娘您是不是觉得这里有哪里不妥,不满意?”
那姑姑满面微笑,满是关切之意,甚是和蔼殷勤:
“夏侯姑娘觉得这里不够舒适的话,或者哪里缺什么少什么,有什么不妥善不满意的地方……夏侯姑娘您尽管跟老奴提,老奴一定会尽快去安排,给夏侯姑娘您好生打理照料……”
姑姑的反应让夏侯诗檐一下子惊到了,大有受宠若惊之意,生怕让人家觉得太小题大做了……她慌忙地挥着手臂,摆起手来:
“不,不是……不是的,姑姑……我是想说,这里……我住的这个地方,它的名字叫做‘诗赋轩’?”
姑姑一听夏侯诗檐这番解释,这才真的放下心来:
“哦,对啊……姑娘您可还喜欢这个名字?恕老奴多嘴,这名字倒是还蛮雅致的,安逸,清静,温和……是很符合夏侯姑娘您的气质容貌……夏侯姑娘您觉得呢?”
夏侯诗檐眼睛弯弯地,微带笑意,轻声回道:
“谢姑姑多奖……诗檐很喜欢这个名字。”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来,夏侯姑娘吗,这边请,咱们去里边看看……”
姑姑不知道的是,夏侯诗檐并不是应付推脱才说自己很喜欢这个名字,而是因为“诗赋轩”这三个字让她想起了自己从小到大成长成人的那个地方——夏侯将军府。
就像自己的名字一样,它也是一个熟悉的字眼儿,让夏侯诗檐突然之间不再那么觉得皇宫后院的戒备森严和铜墙铁壁了,似乎就因为这三个字,让夏侯诗檐感受到了那么一点点的熟悉和亲切之感,让夏侯诗檐不再那么觉得四面楚歌普天无助了……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深宫大院里,夏侯诗檐看到这熟悉的“诗赋轩”三个字,让她心里有了无比的踏实。
这三个字,对夏侯诗檐来说,实在是意义非凡。
就像一片飘飞不定的羽毛,四处随风飘舞,没有根,似浮萍,没有一个安定的家……自夏侯逸将夏侯诗檐的真实身世说出来的那天开始,夏侯诗檐就开始在心底有了强烈的漂泊之感。
从那一刻开始,从夏侯逸亲口说出这个埋藏多年的秘密那一刻开始,从夏侯将军和夏侯夫人承认这一切的那一刻开始……夏侯诗檐就从心底,感受到了浓重的剥离之感……
曾经自己的最最倚仗的父母,已经不是说自己的父母,夏侯诗檐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可怜的流浪小孩儿,只能任凭命运对自己的肆意安排,而毫无力量去做任何的改变。
幼年就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身在何方,现在长大了,终于知道了,却又无端被卷入一场没来由的皇家秀女选拔之中……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自己情愿的……漂漂泊泊,像一只飘零燕,只能随着命运的安排,四处漂流……
从大红喜轿一进这深宫后院之中,弥漫在空气之中的浓郁的争名夺利的危险气息,就让夏侯诗檐深深地感觉到,自己根本就不适合这个地方,这是一个装满了虚情假意和伪装陷阱的地方,这里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夏侯诗檐想过逃脱,可是她没有逃。
她害怕自己的逃离会连累夏侯将军、夏侯夫人,还有夏侯逸,还有那夏侯将军府上的所有老老小小……夏侯诗檐尽管知道当年自己亲生父母的死,与夏侯将军有关,可是那并不是他的错,他毕竟身在其职,毕竟身处那个环境,他毕竟不是亲自下令亲手血洗傅余文公府的那个人。
夏侯诗檐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而伤害所有她不舍得伤害的人,她不愿让自己的自由之身由那些曾经给过她关爱和抚养之恩的人来担负罪责和惩罚。
所以,夏侯诗檐没有逃,她老老实实地呆在皇宫里,听凭皇宫中的姑姑的安排,安顿住下来……
而让夏侯诗檐更加说服自己约束自己必须在这皇宫里留下来的另一个原因,是夏侯诗檐想要报仇。
她要为早已经死去的生身父亲生身母亲报仇,要为那早年里那个倾盆大雨瓢泼而下的雨夜里被残忍杀害的傅余文公府上所有不明不白含冤而死的老老小小几十口报仇……身为一个郦国人,身为傅余家族唯一一个侥幸残存下来的唯一后裔,夏侯诗檐的心里早就给自己定下了这个报仇的大志。
如此血海深仇不报,即便是到了地下,自己又有何颜面见过惨死的父亲母亲?!一想起自己的复仇大计,夏侯诗檐便坚定决心,决心一定要在这宫中留下来,斡旋观察,伺机行动,将那禽兽不如的残酷暴君、韦国狗皇帝的人头拿下!
“夏侯姑娘……您请进来……”
一路跟着姑姑进了诗赋轩,姑姑的一声轻轻叫唤,把夏侯诗檐从那一番走神遐想中拉将出来……
“啊?……哦,好的。”
夏侯诗檐边答应着,一边随着姑姑的邀请,进了诗赋轩的前厅正门之中,屋里的摆设无不精巧雅致,翠玉雕刻之物,恰到好处地装点着整个前厅,碧翠清透,美妙而绝伦,倒是叫人看了颇为赏心悦目。
越过前厅正门,往后走几步,便是一个长长的檐廊,大概有十几米的样子,走过那檐廊,拐个弯,转个角,便是一个姑娘家深闺绣阁模样儿的套间屋子。夏侯诗檐紧紧随着姑姑走进那闺阁模样的屋子,一眼便瞥见一大片儿的家居摆设,不甚精致古朴……
夏侯诗檐定了定神儿,细细看去,床、小姐椅、脸盆架、梳妆台、绣墩、古筝架、画案……凡是大家闺秀闺阁小姐房中该有的物件和家什之物,一样不差,一样不缺。屋子里面靠墙的位置放着一张很是宽敞的木制大床,四周是上好的红木,边扉是精致秀丽的镂空雕花儿,一看便知是手艺上等的木工师傅用尽心力雕刻出来的上好的细致木工活儿。
宽大的木床之上,靛蓝纯白的轻纱帷幔,随着那盛夏里自轩窗而入的细细微风而曼妙飞舞,犹如蹁跹蝴蝶,曼妙轻舞;又恰似一位身姿翩翩的美丽仙女,身姿绰约,曼妙起舞……煞是好看。
床头的装饰雕花之物,亦是精美无瑕,细细观察,做工之精细,无不叫人叹为观止,拍案叫好。木床的斜对面摆放着一个梳妆柜子台面,台面上竖着镜架,旁边设有多个小橱抽屉小匣,便于盛装金银首饰,以及各种发饰之物。
梳妆台面上的镜架之中装设了一块大大的玻璃光镜,周围之处由檀木围住,檀木之上雕刻着镂空的花朵草木之物,颜色古朴干净清亮雅致,花形精细,独有女儿家的绝美之气韵。
梳妆柜橱台面的旁边,摆放着一个古色古香的绣墩,其形状色彩尤其的小巧,婀娜秀美,上面印着色彩清丽却不乏脱俗的孔雀开屏之图案,自有一番别样风华之感……
“咦?……这是什么味道?”
夏侯诗檐端详着前厅之中的内部布局和摆设,忽觉一阵夏风飘来,随之而来一阵似有似无的清香之气,好不沁人心脾,教人沉醉其中……夏侯诗檐细细一闻,正是那自己最喜爱的清雅风信之花的味道。
只是,这股子奇特的香气,较之夏侯诗檐平日里所闻之风信之花的香气,要来得更加浓郁,更加摄魂……
夏侯诗檐四处寻找,循着气味,在屋中四处张望,也没见哪里有风信之花的踪影和迹象,遂询问一旁的姑姑:
“姑姑……这屋中是否有可散花香之物?”
姑姑满面含笑,整个人也笑成了一朵花儿:
“回夏侯姑娘……姑娘果然好见识,这屋中的独特香气,乃是三皇子前日特命宫中最好的技艺最精湛的调香师特地调制香料所散发而出来的。据说这是由风信之花的原有香气所调制改良,特地制出的独特香料,只消放在那熏香灯罩之中,点燃熏香,便可香气四溢,弥漫方圆,留香数日,久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