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侍姑姑一边硬着头皮应付着桂嬷嬷阴阳怪气儿的“开门一炮”,一边自己在这边让出一条道儿来:
“桂嬷嬷,咱们也快别客气了,也快别在这儿站着了……快,快,桂嬷嬷咱们快快屋里头进吧……这些下人们也肯定是累了,渴了,这么大热的天气,快进屋里来喝口茶吧……”
桂嬷嬷带着她身后的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进到夏侯诗檐所居住的诗赋轩宫中去,去到前厅之中坐下,随侍姑姑赶忙吩咐诗赋轩当中当差的小宫女:
“去,赶快去烧水沏茶,将三皇子赐的上好的龙井春芽儿沏上,端过来,让桂嬷嬷尝一尝……还有大家,也都尝一尝,这么大热的天气,大家当差也不容易,该是也累了乏了,坐下来喝杯凉茶,也好解解渴耐耐暑气……”
“不必了!”
随侍姑姑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随侍姑姑一下子截了话头去:
“不必了!姑姑不必劳烦,我此次前来,是奉纳兰皇后之命,来请太子妃夏侯小姐过去问话的……”“太子妃?……桂嬷嬷您此番前来诗赋轩……是为了来找我们家主子太子妃夏侯小姐?!”
随侍姑姑显然是吓了一大跳,听闻桂嬷嬷是特点前来请夏侯诗檐过去纳兰皇后宫中问话的,便一下子联想到之前在宫里的小御花园之中,娆妃娘娘故意找夏侯诗檐的茬儿,却不小心碰到身子然后滑到在地的事情。
在这长日漫漫花寂寥的后宫之中,佳丽三千聚于后宫之中。在这个美女云集的后宫大庭院之中,众多的妙龄女子,这终极一生,却也只能与其他的万千女子一起分享同一个夫君,分享来自“皇帝”这个特殊夫君的微薄而吝啬的几十几百甚至几千份之一的爱意,有些女子,甚至是自打如花妙龄进宫之后,便连皇帝的一面都没有见上,却又众生不得出宫,这一辈子,这一生,都是孤独终老,无人怜惜,无人疼爱,膝下也更是没有一儿一女,老来甚是凄凉。
而另外一些幸运些的女子,则是在最初进宫之时,年纪轻轻,如花似玉,正值花开正盛的年纪,如花儿一般地美好,娇艳欲滴,身段儿窈窕,身姿绰约,若是有得贵人相助,有宫中老人儿或者是皇帝身边或者皇太后身边的红人儿老人儿相提携,便可以一步登天,小麻雀一下子飞上枝头当了凤凰,被皇帝所一眼看中,有幸得到皇帝的一朝宠幸,也便可以承蒙皇帝雨露恩泽,幸而过得那么一段的荣耀显扬的大好日子。
不过,女子向来是今日正红而明日便是将谢黄花儿,经不得时日和光阴的摧毁。而宫中的女子,更是如此,甚至更是经不得岁月对于容颜的摧毁。皇宫中的女子,尽管个个儿都是倾国倾城,娇美如花,大胜民间寻常人家的粗鄙女子。
可是,这么多的女子,却只能争得一个男子的爱意和怜惜之意,难免竞争力就大一些。皇帝没有那么多的时日去兼顾这后宫之中所有女子的感受和体会,即便是偶尔因为朝政烦累,来后宫之中寻求一些宽慰,也只是随意。
新人既然成了旧人,便也再无新鲜之感。后宫之中,这么多的新鲜绝色女子,皇帝怎么可能一直去顾念旧美人儿呢?所谓受恩宠和不受恩宠,表面上是后宫之中的女子是否受到皇帝喜欢喝青睐的一个标志性的说法,而实际上,后宫之中的女子,十有八九都是这样,受皇帝恩宠和不受皇帝恩宠,其实本质上没有区别,实在要找到它们之间的不同,无非也就是受到皇帝青睐欢喜的时间长短不一样罢了。
有的获宠三日,有的获宠三月,有的获宠三载……帝王之爱,无非如此。
那些一直没有得到皇帝宠幸的女子,时日一久,倒也是彻底放弃了希望,彻底磨灭了意志力,更是彻彻底底地认了命,索性就在自己的心底里暗自地当自己是一个活寡妇儿便罢,即便是明知皇帝每日翻了别宫妃嫔的牌子让其侍寝,也不见得自己有什么羡慕眼馋或者妒忌忿恨的意思。
可能“哀莫大于心死”,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而正恰恰是那些曾经受过皇帝恩宠的后宫嫔妃女子,当有朝一日,随着后宫之中不但有新晋绝色女子的涌进,这些曾经亦然备受皇帝恩宠,这些也曾经绝色倾城的女子们,在皇帝的眼睛和心,渐渐地被那些新入宫的绝色美女所吸引,这些昔日里备受恩宠的女子们,便终日孤独独守空屋,尽管身上的衣着再华丽,屋内的摆设再精巧名贵,发髻上的首饰珠宝再精美绝伦,桌上的饕餮盛宴再美味可口……也都会被那不再受宠的失落感给淹没,深深地淹没。
所以,久而久之,这宫中的女人们,便是渐渐地都习惯了皇帝的冷落,所以也便就将心思都放在了如何再捞回皇帝的恩宠、与其他宫中女子勾心斗角、争风吃醋这种事情之上,更有甚者,终日无所事事,宫中女子常来无事,便也就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上。
于是,后宫之中,经常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小情,便就能够小题大做,大动干戈。
后宫中的嫔妃们这般无聊,她们倒是找到了一些事情做,可这后宫之中的小太监小宫女们,便就遭了罪了。这后宫之中的绝大部分的嫔妃主子们,闲来无事,便喜好折磨训斥那些小宫女小太监们,这叫那些宫中的下人们的日子甚是不好过。、
折磨下人们只是一方面,这些后宫之中无聊的女人们折磨的,还不止那些小宫女小太监们,还有那些新进宫的小主子们,就类似夏侯诗檐这样,虽然不是下人身份,也不是伺候人的奴才,可是,毕竟原本并不是这皇宫中之人,刚刚进到皇宫之中,初来乍到,没有任何根基和靠山,这样的小女子,别人对于她,便一定是非妒忌便是欺负了。
随侍姑姑一听那桂嬷嬷说是皇后娘娘派她来请太子妃夏侯诗檐去纳兰皇后娘娘那边的宫里,随侍姑姑的心就在她的胸腔之中生生地“咯噔”了一下,随即像一块儿大石头被远远地抛入湖底一样,深深地沉浸那湖底,丝毫不见踪影,却留下胸腔之中的一丝久久不愿散去的闷响……
随侍姑姑担心的是,纳兰皇后娘娘这般特别派桂嬷嬷过来诗赋轩特地让夏侯诗檐过去纳兰皇后那边的宫里,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轻则是纳兰皇后娘娘实在是闲的无聊了,拿夏侯诗檐这个新进宫的小姑娘家“开刀”。
夏侯诗檐谢过了纳兰皇后娘娘,这便恭恭敬敬地直起身子来,悄悄地安静站直在原地,面色身姿还有神态举止,无不是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秀雅作派,礼节礼仪之事尽然,可谓是滴水不漏,教人一看便知其家教甚严。
夏侯诗檐自打知道自己这正身世之谜的那天开始,自从决定顺遂命运的安排,进到宫中再寻机为自己早已经死去多年的父亲母亲报仇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从头到脚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巨大变化。
夏侯诗檐心里很是清楚,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地任性妄为了,再也不能那么调皮顽劣了,她身兼着为傅余文公府上全家上下报仇雪恨的重任,而且,她现在也更加地知道了,更加地清楚明了了,现在自己就是一个孤儿,从前那么疼爱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也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母亲,而从前那样袒护着自己保护着自己,凡事都尽力让着自己的那个大哥夏侯逸,也不是自己的亲大哥。
自己现在只是孤身一人了,自己现在还有什么颜面和资格,去让曾经那些对自己好的亲人和家人,再这样继续宠爱着自己,管着自己呢?
不可以的,绝对不可以的。自己不可以再那么任性那么不懂事了。
所以说,今日今时的夏侯诗檐,不但尽然改掉了曾经那些贪玩调皮又任性妄为的坏毛病,同时也脱胎换骨一般地,不再那么任性妄为,在短短的时日之内,便转而蜕变成一个知书达理、安宁懂礼的真正正正的大家闺秀,一个历尽沧桑的总是带着一些默然忧伤的安静女子……
但与此同时,今时今日的夏侯诗檐,也不似从前那般快乐无忧、天真烂漫了。
这到底算是一个幸运的大好事,还是一件不幸的憾事,就连夏侯诗檐自己都说不明白。
纳兰皇后娘娘眼色之中多了一些柔和之意,略微打量着正在殿下规规矩矩安安静静地站着的夏侯诗檐:
“你多大了?我记得……你是夏侯将军膝下的千金吧?”
“回纳兰皇后娘娘,诗檐现年正值二九年华,府上家父正是当朝护国骠骑大将军夏侯将军……”
纳兰皇后慢慢悠悠地听着,然后若有所思地接着说道:
“二九年华……十八岁……好年纪啊,正是大好芳龄,人生的一切都是刚刚开始啊……真好啊……”
纳兰皇后言辞甚是温和慈祥:
“来,你走近来,站近了我看看……”
“是!诗檐遵纳兰皇后娘娘懿旨。”
夏侯诗檐遵照纳兰皇后娘娘的吩咐,向前又迈过三步四步,站定下来,鉴于宫中礼仪,面对宫中长辈,需要微微地低眉颔首,所以,夏侯诗檐便也微微地低下头来,默默地等待纳兰皇后娘娘下文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