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的家乡口音的确是重庆四川音。
初听之下,的确会猜想到她是重庆四川人。不过凡是细细久久地听了她说话,便会发现和重庆四川音还是有区别的。重庆四川音其实要比向晚的口音降半调,向晚的口音是淡淡的平调;另外,重庆四川的口音多拖声拖气,向晚的口音基本是一蹴而就,也很少带有拟声词;还有就是,你听多了会发现,有时候对一个物体的别称,重庆四川话和向晚叫得并不同。比如说西红柿,重庆四川仍会拖声拖气地降低半调:西红——柿。向晚用方言则叫的不同,她会平平地脱口而出:浆果儿。
不过,向晚对于别人说她是重庆四川人并不反感,一是解释多了懒得解释,二是她的家乡正处在重庆、湖北、湖南三省的交汇处,说有重庆四川音也并不枉然。同时中国人,何必分那么清,这是向晚一贯的思想。
意料之外的的是,就是向晚这要似不似的重庆四川音,竟让自以为睡眠极佳的符明尧在短时间内“耿耿不寐,如有隐忧”。
湖南省的L县和湖北省的F县绝对是辽阔中国的版图上最近的两个县城,中间就隔着一条河,河上架着一座桥,美其名曰:团结桥。
小时候的向晚,最喜欢听奶奶摆“龙门阵”。所谓“龙门阵”,说白了就是讲故事,讲叙在民间流传的故事。向晚至今对奶奶摆的一些“龙门阵”的段子还耳熟能详,譬如有关杨家将的,奶奶嘴里总会时不时地蹦出几句民俗歌谣:
赵家天子杨家将,
即使调朝不调将。
……
杨家父兄好悲伤,
大郎死了二郎亡,
三郎马踩如肉泥,
四郎流落在番邦,
五郎怕死为和尚,
六郎一心保宋王,
七郎乱箭穿胸过,
余下八姐和八郎,
青奕公主孝鸾房,
一桌酒席非寻常,
杨家父兄一命亡,
忠臣父子好悲凉。
……
小时候的向晚和弟弟向成最喜欢围着奶奶绕膝而坐,两人听完一个又一个的故事,意犹未尽之时总是双手握着奶奶的膝盖骨晃动,“再讲一个嘛,婆婆再讲一个嘛!”
那时候奶奶总是经不住两个小孙孙的要求,笑呵呵地慈祥地说,“好,还想听哪个呀?是《安安送米》?还是《七姐下凡》?还是《甘罗拜相》和《穆桂英大破天门阵》?”
听到这些名字的向晚和向成总是欢欣雀跃,拍着小手直嚷嚷,“都要听!都要听!”
随着岁月渐长,两人也不再缠着年事已高的奶奶。转而央求父亲向文龙来讲故事,特别是夏秋夜晚乘凉之际,两人只要一看到父亲坐在院坝中间歇息,便一人一张板凳地端正在他面前,用企盼的眼神望着他。
向文龙看着两个孩子忽闪忽闪的眼珠子,免不了先逗弄一番,“要我讲故事也可以,如今你们两姊妹都上学了,也应该学了点东西,我出个上联,你们来对下?”
两个孩子稚气未脱地连连点头。已上小学的向晚自认为成绩优异,不知天高地厚地响应。
“爸爸你直管出!”
“听好了,‘来凤来只凤,来配龙山龙,龙凤呈祥。’”
“爸爸,这联子太长,怎么对呀?不会……不会……老师没有教过。”向晚有些羞愧地轻声回答。
兴致勃勃的向文龙看着两个天真烂漫的孩子,软下心来,用着算计得逞的语调:“你们以为这联子好对?这可是清朝留传下来的,迄今为止还没有要对出来。好了好了,给你们两个讲故事吧。古时候,有一个姓汪的秀才进京赶考,他雇佣了一个书童来帮他担行李……”
那时的一切都很好,父亲严厉而和蔼,姨娘直爽不造作,弟弟年少且快乐,爷爷安稳奶奶慈祥,整个家庭是一派祥和之气。向晚虽然偶尔会有点小伤感,但还肯定是快乐着的。
唯一不呈祥的,只有龙与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