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被剧烈地撞击和摇撼,令我忽然感觉自己无比渺小,犹如抓在麦穗上的一只瓢虫。本想借机射杀黑豹,却被树下狂躁的野猪,撞动得无法持枪。
待到树干停歇的几秒里,黑豹的踪影已不知去向。或许是野猪的嚎叫,吓得它最终放弃了原来的企图;或者,是它察觉到了异常,听到了从到远处甲板上传来的枪声。虽然黑豹没有武器的概念,但从野猪的惨痛哀嚎中,也预感到了某种危险的逼近。
看到黑豹已离开,总算可以集中心思,好好处理树下的这个既莽撞又危险的大家伙了。我依旧使劲地搂住大树,像捉迷藏的猴子,把臀股转到树干的另一侧。然后控制身体和树皮的摩擦,慢慢地往下滑落。满腔仇恨的野猪,又把攻击位置锁定在我屁股上,它急速地挪动四肢不成比例的蹄子,急于蹿过来咬我。
野猪的脚,就像最不讲卫生那些人的指甲,前面一半是污泥混合出的作呕颜色,后半截却是健康的皮肉。它实在太过肥硕,像位患了肥胖病的阔太太,偏偏喜欢细长尖嘴的高跟鞋,刻画出萝卜状的大腿,使人看了说不出的难受。
四百米远的大船上,两把狙击步枪的狙击镜,可不是用来观景的。伊凉和芦雅,很容易看出我的用意。大野猪试图抬起前蹄,朝我蹿高几下落空后,又急躁地低下头去,带着右脸乌血汩汩的黑眼洞,愤怒地啃咬着树干。它的嘴巴,虽不似凿子锯子那样锋利,可这会儿和我拼上了命,比起我用板斧砍伐树木也慢不到哪里去。这种饱含水分的树干,对野猪来讲,好比没牙老太嘴里的罗汉豆,想象不出该怎么嚼,但不消一会儿,也能吃进肚子去。
超大野猪像帘布后的皮影,从舞台的另一侧登场,把唯一的一颗好眼暴露给了射击方向。“砰砰!”两声狙击步枪的射击声,叠加在一起,钻进了我的耳朵。
脚底下的大野猪,这下再不任性地啃咬树皮,想让我和大树一起摔下来。它这两只眼睛的失明,远非我以前在大泥淖用匕首戳瞎鳄眼和熊眼。
子弹可没有刀尖那般温柔,击碎大野猪饱富弹性的眼球后,会继续往里钻,直到遇上野猪坚硬的鼻梁骨,才肯罢休。同时,在十米外的一颗大树冠上,那只黑亮的野豹,也如天上陨石般跌落。原来这只黑豹并没放弃目标,它从野山猪逼迫我的情形中,最终把我看成了一只既不会撕咬,又爬不上树的无毛笨猴子。
要不是甲板上埋伏着狙击步枪,可以观察到这附近的情况,将它及时击落,这只黑亮的野豹,一定会跳到我抱着的这棵大树冠上,叼住我的脖子,把我拖走。而下面的野猪,就像被长跑健将拿走衣服的拳击大王,将暴躁气愤得无可奈何。
危险一经排除,我立刻跳下树干,如展示跳跃绝技的猿猴,迅速捡回那柄板斧,对着在杂草和落叶间哼哼着翻滚的野猪脖子,像当初用钢棍痛砸鳄鱼一般,呼的一声劈下去。这头肥硕的大家伙,像破水的胎盘,除了两只眼睛,嘴巴下的脖子,便成了泄洪的闸门。野山猪的肉,足有上千斤,难怪野豹不敢靠近它。
我对着大船做了一个拇指竖起的手势,告诉她们继续守护;对面的炮台上,伊凉和芦雅也同时竖起两根柔嫩的拇指。
“咚,咚,咚……”我又抡起板斧,继续砍伐身旁的大树。刚才的险象环生,好像已消耗光我的全部恐惧。我只是对刚才白白浪费的时间,有些心痛和可惜,想急切地捞回来。当然,看着在身边躺着的两只野豹和那只超大野猪,心里也不由得一阵窃喜。总算苍天有眼,在让我经历了如此一番生死搏斗之后,也给我们送来了额外的厚礼,至少我们的食物有了更大的保障。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中国的这句成语,仿佛一个念头,一下子从我的脑海里冒出来。
我索性豁了出去,更加放心大胆地砍树,一点儿时间都不敢耽误,对于那些有可能隐藏着的威胁我生命的新的危机,完全交由伊凉和芦雅去清除。
手上感觉到起了水泡,就用蘸湿的布条裹着,大斧在手中始终未停下。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一口气伐倒了二十棵大树。剩下的工作,便是利用绳索一根根把砍削好的材料拽到大船边,然后用较短的绳子把它们套牢。
当我踩着小皮筏,双手拽着大船与河岸之间的一根索道绳,走到森林边缘,准备捆绑最后两根木材时,一阵急促喧闹的鸟鸣,从对岸森林的上空传来。
我左手遮在眼睛上方,恍惚一看,那阵势宛如铺天盖地的蝗虫。我想,在那边的森林,一定又出现了什么异常,使乌云一般的鸟群集体朝对岸迁徙。再看七八百米的距离,天空中声势壮观,林鸟群飞的阵形变化多端,而鸣叫声却出奇的纷杂和尖锐。可能是鸟群过于庞大,那混成一片的声音,听上去很不舒服。
随着鸟群越飞越近,那种怪异的颜色,令我大为诧异。因为大船这时如浮出水面的一条鲸鱼,鸟群从上方经过,酷似从对岸的天空撒下一张遮天蔽日的大网。网里翻滚着绯红的火焰,火苗上闪出大片蓝黄、蓝紫的色彩。
“不好!”我心中暗自叫苦。这群彩鸟在空中扑扇翅膀的动作,酷似小鹞鹰,在它们到达大船上空的时候,竟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忽然围着大船盘旋起来,那鸣叫声中流露出来的惊喜,就如发现了一片新大陆。
这下我明白过来了,这群铺天盖地飞来的鸟,在对岸森林中并非受了惊吓,而是一次意图明确的大迁徙,而它们的目的地,就是我们栖身的这条大船。来不及多想,我赶紧站在小皮筏中央,两手扒着绳索,拼了命地往大船靠。
这座荒岛上的生物,仍处在原生态阶段,它们中大部分的习性,远非人类的思维所能企及的;即使动物学家,如果敢在深入这里考察,也难免被咬死。
现在最怕的,是站在甲板上的女人受到的威胁,她们居然察觉不出这一大片鸟来者不善,有几个女人还双手打着凉棚,昂着头傻傻地站立甲板上。
我踩着小皮筏,快速向大船划去,刚到索道中间,就高喊起来:“鸟要抓人,快抱住头脸往大舱里跑,然后关上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