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进上了楼，见了有原，故意又问了一遍。果然是赠酒。吩咐崔丽和章宜捡起地上的碎纸片，把它们用不粘胶粘在一起。
他大略的看了后，脸上现出了见怪不怪的笑容：“多好的事啊，不花一分钱，就可以得到几十箱啤酒。这种好事，上哪里找去？”
有原说：“可有句话叫无功不受禄嘛！”
奋进：“那是无功，而我们是有功的。这功劳就在我们承诺销他们的啤酒。”
有原：“可我们签了合同就要信守承诺。你想，这个承诺能信守吗？有要别家牌子的啤酒，我们作为商家是不能不卖的，就是店里没有也要到小卖店去买。于是，他们就要追究我们的法律责任。那可是要打官司的呀！”
奋进：“别怕。吓唬人罢了。他们不知签了多少了，你听说哪家被追过责任？你尽管放心签。他们这是在吓唬小孩子。国家有反垄断法，谁敢违拗？哪个签了合同的不是照旧在卖别的牌子？如果被抓了现行，顶多那个月的赠酒不要就是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一番话，说得有原安下心来。
刘奋进按照合同上面的电话把两家分头找来，让有原和他们讨价还价，最后有一家加了十箱，就和这家签了合同。然后就让有原在饭店等着免费酒上门了。
六十箱，堆在地上好大的一堆啊。谁能相信，它们竟是不花钱来的！人人都说，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错！这是什么？
谁能想到，昨日里还在因赠酒垄断市场打得头破血流的两家企业，今天又联手了。既有竞争又有合作是两家啤酒厂的经营策略。瓶盖换钱是两家啤酒厂心有灵犀的共同新举措。
工艺的不断提升是这一举措的基础。新品牌上市就要有好的价格，工厂也能得到好的利益。可是，新产品上市后却很少有人问津，因为新品涨价了。
同样都是大麦发的，都是啤酒，却长了一倍多的价格，凭什么呀！这不是变了法子上你的衣袋里掏钱吗？老百姓干脆用最投票：不喝。到饭店不点。
这时，精明得堪比精灵的啤酒制造商们动上了脑筋：除了在报纸电台打广告外，还有辄吗？得想个法子让老百姓自动掏钱。
最好的办法就是靠瓶盖来促销了。靠瓶盖促销不是啤酒的发明，是铺天盖地的白酒厂家的专利。各家吧台上，白酒眼花缭乱，买谁的？客人糊涂了。
问问服务员吧：那家的好？那个牌子亮？谁的卖得快？这时服务员发挥作用的机会就来了。当然是谁的瓶盖换的钱多就说哪家的好了。
聪明的啤酒厂家就将这一粒鼓动内蒙古人私欲的招数拿来为我所用了。客人要啤酒，主动权就到了服务员手里，谁拿酒谁就要去启瓶盖。瓶盖就到了起酒人手里，五角钱就归他了。于是，这瓶啤酒就卖出去了。
这一招不知是哪位高人想出的，该得最佳发明奖！
但这啤酒盖换钱的招数令啤酒厂得了实惠，拿了这笔钱的服务员也欢天喜地，却是苦了饭店的老板。
《天天英家菜》现在每天最少要卖十到十五箱酒，每箱十二瓶共计二百四十瓶，每个瓶盖五角，就是一百二十元。服务员四个，再加两个帮忙的章宜和郝仁，他们在前台，也帮着忙活，不能拉下他们吧……共计六人，如果平均分配的话，每人每天就是二十元。一个月下来，就是六百元。
有原吐了吐舌头：呀，比每月的绩效奖金还要高！怪不解自从有了啤酒换瓶盖一说，厨房里的气氛就有些凝滞了，不再像前几天似的有说有笑了。可有把瓶盖分给厨房的先例吗！
行啊，不管你们多有意见，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再不高兴也不会有别的结果。你们不是还在干着活呢嘛，就这样，也没闹出什么来，就暂且这样吧。
但事情没有想得那么简单。这不，今日早晨刚吃过伙食饭，李嫂就找有原来了。
“老板，我要和你说个事。”
李嫂是个嘴一份手一份的人。有原因为吩咐她多刷一遍碗就领教过她的利害，所以在和她谈话时不敢看她的眼睛。
“李大娘，你有事，尽管说吧。”
有原说。她此时没想到瓶盖，以为她又要提钱。她还要涨工资吗？什么理由呢？
“有原，我问你。”见有原说话还很客气，见风使舵的李嫂马上就改了称呼。“你说，咱厨房对饭店重不重要？”
李嫂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
“当然重要了。这么说吧，如果把饭店比做一个人的话，饭店就是他的心脏。没了心脏，人还能活吗？”
有原斩钉截铁的回答。
看来对有原的回答李嫂还算满意，她有些严肃的面容立刻变得开朗起来。
“有原，既然你这么说，我可就开门见山了。既然这么重要，啤酒瓶盖怎么就没我们的份呢？”
其实李嫂的话并不是她自己的想法。你想啊，争得了瓶盖钱，只是她一个人的吗？显然不是。那是后灶人人有份的。她开始的时候只是嘟囔嘟囔而已。
物不平则鸣吗，还不许人家说吗？但大家的态度给了她胆量。夏长彬故意在切凉菜时将盆子掉在了地上，听到一声‘咣’的响声后不但不觉得不小心做错了，还说了句嘎达话：“没瓶盖嘛，有了瓶盖就不会掉了。”
刚刚说完老板好话的徐大娘也不吭声了，老板刚陪了去要陈账的铁锤也在一边溜缝：“是啊，哪条规矩定的就只能前台得呀！”
刘师傅呢，平时他一定会吭气的，或者同意或者反对。他反对的可能大。因为没听说哪家把瓶盖钱分给后灶。
但这次他没吭气。没吭气就是不管。他不管就好办。争来了好处他也有份，难道他到那时能不要吗？
有原无语。她嗫嚅着不知怎么回答。她现在的心已经在向他们倾斜了。他们为了这点工资，撇家舍业的来到这里，想多拿点钱有错吗？
她在心里说：“如果我是后灶的人，我也会这么想。是啊，哪盘菜哪个汤不是出自厨房呢？物不平则鸣嘛。”
可现在她是老板，是这家饭店的经营者。不能轻易说这个话。
有原很为难。说支持李嫂吧，就要分给后厨一杯羹，但显然违背了啤酒厂啤酒瓶盖换钱的初衷，也违背了行业约定俗成的规矩，服务员们也要少分，他们肯定会不高兴。但若说不行，又得罪了后厨的所有人。
有原脸上的笑僵在了那里。
她仍旧像小时一样，遇事先想到了妈妈。她给贾雪挂了个电话。
已往贾雪几乎是每天必到的。女儿那么小，独立开买卖，抛开资金不说，只说让她独立来办这件事，就让她不放心。所以大事小情，她都跟着拿主意。
但这几天自来水公司要换计时表，谁家不换停谁家的水。谁家能不吃水呢？但换表的人又迟迟不到。怎么办？只好在家等着。
听了女儿的话后，也觉得不好办。答应了李嫂吧，抛开啤酒厂的宗旨不说，前厅的人肯定不满意；但不给后灶，他们也会不高兴。得罪了后灶，上不去菜可怎么办？
真是个难题，把平日里一贯觉得自己很有能力的外贸干部贾雪难住了。
这边姜有原见妈妈不说话，知道她也很为难，就说：“要不，干脆就告诉李嫂不行，顶多她不愿意。如果她要走就随她，再招个刷碗工完事。”
“不行。这不是得罪李嫂一个人的事。先撂了电话，晚上你爸回来，跟他商量商量再说。”
按说事情到这里也就这样了。谁也想不出好主意，也就什么也不做，不理李嫂这个茬，她能怎么样，还能把活撂下不干了吗？不干就不干。
《天天英家菜》给的工资比大店还高，又不像大店要求那么严，上哪里找这样的活去？后灶也是，明摆着的道理，他们会不知道吗？刘师傅呢，看来他也是一样了，若不，李嫂不会上来找的。怎么办呢？
至此有原深有感触：办一个企业多难哪。一个小小的饭店就这么多的事。开了业只是第一步。后续的麻烦事还很多。现在就因为一个小小的瓶盖，会让自己如此的烦恼。
她不知为什么这时想起了英建瓴的爸妈。他们办了那么大的公司，一定有很多烦恼事吧。她觉得有些同情他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