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冷,爽风习习,日未升,晴空无云。
华昔河中上游便改名为渭水,沿幽幽渭水而上,沿途多小丘,一片绿意,散发着勃勃生机。兴致好时便弃船而行,青山依依,流水迢迢,倒也饱了眼福。
晨时的空气本就清新,凉露沾衣,薄雾润发,远远看去,三人竟如画中走出一般,缥缈朦胧。
知馥走在他们两人前面,一会儿身轻如燕地在树上上蹿下跳,一会儿采摘野果编制花冠,忙得不亦乐乎。
彦回捻心情也甚为愉悦,脸上一直挂着笑,几分惬意,几分清醒,目光一直追随着前面那摸娇小的身影,笑意泛起淡淡宠溺。
司马羽上长衫的下摆微微露湿,但他似乎丝毫不在意般,继续步行,彦回捻心下微微讶意,传闻他不是一个很讲究的人么?看来这传闻也不尽可信。
其实司马羽上心里早就略微不适了,湿答答的衣摆打的他很不自在,但他余光瞥到彦回捻脸上舒心的笑意,心下微动,那眉眼间的笑如此干净澄澈,不带丝毫他意,遂压下了心头的微微不适,又何必唐突佳人……
日光渐渐倾空,不一会儿,露珠雾气都不见了,暖意渐起。
“知馥,别玩了,过来吃点东西。”彦回捻朝不远处戏水的知馥喊到。
正挽起裙裾裤腿捉鱼的知馥欢呼一声“哈哈!我捉到了!公子,有鱼可吃了!”说罢,忙双手抓着一尾河鱼,欢快地跑了过来。
彦回捻无奈地摇摇头道“你这爱玩的性子小心嫁不出去。”
一出口才发现这句话未免说地太过女气,微微瞥了一眼司马羽上,见他站在河边手捡一支青笛,未注意自己,微微放下了心。
司马羽上含笑转身,青笛束于腰间,缓缓走来,彦回捻突然觉得他其实也挺俊美的。暗骂自己一声花痴,复随着知馥一起弄鱼。
司马羽上微微侧目,还真是个怪异的女子。不忍见她那双素手沾上半点腥气,遂道“我来吧,”
彦回捻看他一眼道“你会?”
司马羽上见她眼里赤裸裸的不信任,心下好笑,答道“曾露宿漠北,亲手煮食。”
彦回捻审他半晌,与知馥起身,道“好,你来。”遂拉着知馥去河边浅滩清水处洗手。
回来时,见一条白花花的鱼吊在树枝上,司马羽上正拾了大捆干柴回来,知馥张大了嘴巴,愣愣道“那不是名动天下的羽王吧……”
彦回捻摸了摸她的脑袋,笑了笑道“可不就是?走吧,一起帮忙。”遂走了过去。
知馥眨眨眼自言自语道“怪事儿今年特别多。”也跟着走了过去。
见司马羽上掏出船上的火折子,慢慢点燃干草,又将细枝放上,最后加上大枝,火苗熊熊,****地面而扬,彦回捻将那条早已串好的大鱼弟给他,司马羽上利索接过,架在架子上,撒上船上的香料,遂起身走向河边。
彦回捻看着在烈焰上慢慢熏烤的鱼肉,不语。
知馥悄悄说道“这算不算是羽王下厨给我弄吃的?”
彦回捻笑道“也可以这么说。”刮刮她鼻子,“就你这福气。”
知馥兴奋异常道“要知道当年东寇扰我兴祈江山,都靠羽王带领他的乘风卫将敌寇赶回去的。那时的我还小,当然就认为羽王如天神一般拯救了我家国,当之无愧为自己永远尊崇的人了。这么多年,都成习惯了。嘿嘿,所以刚刚才那般兴奋嘛。”
彦回捻笑着道“那我把你送给他可好?”
殊料彦回捻一句玩笑话让知馥变了脸色,知馥一把紧紧抓住彦回捻的手道“公子是嫌弃知馥了么?”说罢,眨眨眼就要淌出泪来。
彦回捻忙道“怎么这样想?我是见你如此尊崇羽王,才让你呆在他身旁,你不愿就作罢。怎么会有嫌弃你的意思。”
知馥微有不信问道“是么?真的不是公子嫌弃知馥又笨又懒又爱吃爱睡么?”
彦回捻听罢,低头憋笑,不语。
知馥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不成了……无语中……
彦回捻抬起笑脸道“你也有好的地方啊。”
知馥忙问道“真的么?是什么?”
“有自知之明。”
说罢,彦回捻朗声笑了出来,知馥再次无语……她怎么就没发现自家小姐有这般气死人的潜质……
司马羽上见她俩笑得如此开怀,索性跃到树上睡觉,任她俩疯去。
半晌,彦回捻对着树上的锦衣男子道“下来吃鱼了。”
司马羽上轻缓起身跳下树,不急不缓走来。坐在彦回捻身旁,彦回捻将分好的鱼肉递给他,司马羽上笑笑接过,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知馥则吃的香喷喷的。
彦回捻只在一旁吃些野果,不时看他两吃。
半晌,司马羽上扔掉手中的木枝,起身道“走吧,到了赤城就不会这般食不下咽了。”
彦回捻知他在说自己,无所谓笑笑,何必给他说自己对河鱼过敏。
三人前前后后上了船,继续前往赤城,此时已是午后,司马羽上继续树上未完成的午睡,彦回捻则继续了解这个时代的山川河流,城池州县,倒也自在。
知馥则早已呼呼大睡,一脸娇憨。彦回捻给她披上薄被,遂安静看书。
时间悄无声息溜走,司马羽上一觉醒来,见彦回捻仍旧拿着书看,那眉目间的恬淡,让周遭的空气都暖了起来,炎炎夏日,竟不觉得闷热。
已是斜阳余晖泼洒天际时刻。暮时有微凉的风吹过,沿途的树叶哗哗作响,几只鸟雀扑翅飞起,司马羽上耳朵微动,眼里漆黑无底,遂起身道“大概明日午时就到赤城了,前面十里处应有一座小镇,今晚就在那歇吧。”
彦回捻淡淡应了一声,依旧看书,静静等待夜幕来临。
司马羽上走出舫内,见天空中有几只鸟雀,一声口哨响起,一支信鸽飞来,停在他的肩头。
司马羽上拿下绑在鸽腿上的信,一看之下,眉眼皆动容。心下暗忖,皇贵妃怎会重新卷入这后宫争斗中?当年皇兄千方百计将她推离这后宫之外,如今……可得不偿失啊……
司马羽上仿佛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从后宫缓缓蔓延开来……
回到舫内,眉头依旧轻蹙,彦回捻瞥他那一张沉下的脸,心下微微诧异,难道又发生什么事了?
半晌,司马羽上开口道“皇贵妃重获帝宠,陈大管吏因在宫中冲撞了一下她的凤撵被打了四十大板,现在还在家中养伤,相党的人正与清流闹地不可开交,隐隐约约河南薛氏也在参与此事。”
彦回捻眼里复杂之色浮起,放下书道“皇贵妃?以往怎未听过她的事迹?现下所见,倒有些像是她故意引起两派争斗了。”
司马羽上沉默不语,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还有不了忽略的一点便是,皇后身后的薛氏竟也参与,这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了。要知当年薛家先祖薛炼随东晋开国皇帝司马睿北战南征,打下这司马江山,功劳甚高,从此司马皇族便定下了规矩,每朝帝王的皇后必出自薛家,久而久之,河南薛氏,便成为了天下最大的世族,与朝廷三派平等,坐享河南富庶之地。
若是他薛家一直这样倒也罢了,偏偏这代薛家家主是个极有野心之人,皇兄早已不耐,看来,此事怕有另一番争斗……
彦回捻见他一脸严肃,看来事情有些严重啊。
舫内的气温顿时冷了下来,知馥悠悠转醒,揉揉眼道“到了赤城了么?”
彦回捻回过神道“你再睡会儿吧,明日才到赤城,过会儿就到一处小镇了。”
知馥含糊应了一声,遂又沉沉睡去。
不知不觉夜色笼罩,司马羽上眼底有些微微厌世之色,彦回捻倒一杯茶说道“既然一时半会想不出解决办法,就先冷静一下吧。”遂将茶递与他,司马羽上接过,碰到她微冷的手,心微动,缓缓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