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州城就在前面,这是一座悠远的城池,古朴的城墙承载着几代帝王的肃杀与艰辛,时光给它烙上岁月的痕迹,一切那么久远……
随着沿途的商船驶入城内,夜色笼罩在毫州城上空,漫天星光闪烁,给漆黑的夜幕里添了生动的光华。
司马羽上负手看着华灯初上的江岸夜景,想起曾在秦淮那段纸醉金迷的日子,心下一暖,那是刚打完胜仗的时候路过秦淮,对于刚从地狱战场回来的少年们,秦淮的雍容华贵,灯火辉煌,怎能不让少年们贪恋沉陷?软玉香酒,美人美景,一切都那么真实,一切都那么美好……
那时暮杳与岳还在身边,想起与他们在军中的日子,那些一起挨刀拔剑的日子……现在不禁感叹,对酒当歌,鲜衣怒马的少年都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变化着,自己将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送到离权势最远的地方,却不知是对是错……
船静静驶入深巷,喧嚣褪去,有一种铅华洗净的素洁铺卷而散,夜风夹着江水的味道轻轻吻着司马羽上的淡淡往事,抬眼看去,那是一处高台,曾经是一处戏阁,每日夜晚,都有婉转悦耳的戏腔蔓延至古巷的深处……曾与小鸢,暮杳听戏到深夜,兴致好时,小鸢还会扮作刀马旦,在戏台上耍花枪,檀板的轻响和着那细细珠玉浅唱,舞出年少的轻狂与倨傲……
左右两岸都写满了年少的足迹,那里是曾一起看过夜色的地方,那里是曾喝醉过的地儿,还有那里,看到那处花楼,便想起曾有一青楼女子看上暮杳,日日行船经过别院楼下吹奏着《思君赋》,暮杳很是无奈,最后不得不将她敲晕送回花楼,并恐吓那里的妈妈不准再去扰他,那小子,一点都不解风情。
想到这里,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眼中也溢满愉悦,那是一种由内心而散发的快乐,司马羽上都快忘记曾经这种恣意的生活了,也很久没这样真心笑过了……望望前方,一处楼阁檐角探出,司马羽上静静看着那里,等待着久违的轻松将自己紧紧包围……
船慢慢停下,管家岳叔早已等候多时,老远便看见船的影子,按捺下心头的激动,忙上前笑着说道“王爷是先沐浴还是先吃晚膳?”
“有劳岳叔了,不知阿现在何处?”司马羽上笑意不减,看一眼府上下人,又边走边与岳叔闲谈。下人立即会意,上去舫内,将彦回捻抬了出来,又扶着知馥出来。
岳叔看了一眼那两人道“回王爷的话,皇儿不巧正去了江南,王爷有事找他?”
司马羽上笑道“无事,只是想看看当年他发誓一定要学会的刀法如今怎样了,”复又转身吩咐下人“抬去‘水榭’。”
岳叔眼中诧异一闪,复又继续答话。
“今夜我就歇在西楼吧,先沐浴。”
“是,那属下告退。”
“好,对了,一会儿将‘娑络汁’给水榭那边送去,两人都可用,你先下去吧。”
岳叔恭敬地退去。司马羽上垂手望望水榭的方向,遂转身去了西楼。
泡在温凉的水中,司马羽上靠在岸边,手捻一片兰花瓣,懒懒看着,脑中却浮现出一大片梨花,不知那模糊的影子是人还是花……
曲音水榭。
“好了,将公子放在床上你们就下去吧。”
知馥倚在桌旁,她的右肩完全使不上力,只好靠他们了,虽然知道公子不喜别人碰她,但如今自己无能为力,也只好借助别人了。
人走后,知馥静静坐在床边的小塌上,盯着她苍白的脸色,握着的手也冰凉入骨,心头压抑的恐慌一股脑儿又全冲了出来,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公子……都是知馥不好,没好好保护你,才让你受到这么重的伤,一定很疼吧……呜呜……公子……一定要好起来啊……”
“噔噔!”敲门声响起,知馥忙擦干眼泪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恭敬的丫头,手中拿着一个小瓶子道“这是王爷叫奴婢拿来的‘娑络汁’,让两位都用,”说着她把东西递与我,“奴婢告退。”便走了。
知馥看着手中的‘娑络汁’惊讶万分,千金难求的圣药,他竟一送就是一瓶!这下公子的伤定会很快好起来的。忙关上门,转身给彦回捻涂上,想了想,也给自己涂了一些,便继续看着她出神……
不一会儿,又有人来,知馥见是端来了贡菊粥和两碗药,心下不禁对司马羽上有了一丝好印象。
人走后,知馥将彦回捻轻轻扶起,给她喂药,但她就是不张口,遂无奈放下,这如何是好,转眼一想,只有这样了,随即自己含一口,给她渡过去,苦涩的药汁,她眉头也不皱一下,一碗药悉数给她喂下,端起自己那碗一口饮尽,便大口吃着粥,这贡菊粥有活血疏筋的功效,可惜公子不能吃。便把彦回捻那一碗也吃了,自己先恢复才能好好照顾她呢。
吃完之后,给彦回捻擦了一下身子,自己也洗了脸,擦了擦便在屋内的一小榻上睡下了,疲劳了一天,闭眼就沉沉睡去了。
晨时,阳光透过窗缝打在知馥的脸上,缓缓睁开眼睛,知馥活动了一下脖子,回头看一眼彦回捻,见她依旧如昨夜一般睡着,便起身推开了门,门一开就有两位女婢端着铜盆洗具进来。
“放在那吧,我自己来,”知馥看了看这两个伶俐的丫头,叹道这府中的人真有规矩。
费力地洗了脸漱了口,又拧了一帕给她擦脸。
知馥捋开她额前的几缕发,看着她清瘦的脸颊,轻阖的双眼,心中涌上一阵担忧,为何还不醒来。
紧蹙眉头,竟未发现司马羽上何时来了。
司马羽上今日着一身浅灰泛白的锦衫,因在府中,未高束发,只用一根同色系的丝带松松绑于脑后,眉目和悦,整个人平添一阵温柔之感。
“他还未醒来么?”
知馥摇头不语。
司马羽上走近说道“榷医傍晚才到,在这之前就护住他的心脉吧,不要让伤口恶化了,夏季易染上瘟疫,注意一些,你先去吃饭吧,这里我先看着,不然你家公子还未醒来你就倒下了,还谈什么照顾。”
知馥想说什么,见他眉目间写着不容置疑的神色,遂转念一想他说的没错,遂转身离去。
“有劳王爷了。”
司马羽上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微微不解,“你到底是不是他的人……”若不是,倒还可以与他这样继续相处下去,若是……司马羽上眸色一闪,冷冽而逝,彦谙迫害了多少忠良,恐怕连他自己也数不清了吧。
司马羽上轻轻在床边坐下,将露在外面的手放入锦被内,只感觉入手温滑,柔软娇小,如女子柔荑一般,心下诧异,眼中闪过一丝精睿,欲上前细看。
听到一阵的脚步声传来,又压下心头疑惑看向门外的人,女婢看到王爷在此忙端着粥欲行礼。
“免了,放下东西就退下吧。”
“是,奴婢告退。”
说着恭顺退下,顺便带上了门。
门一关,屋内暗了许多,司马羽上起身将彦回捻轻轻扶起,背后支着一个软枕,移动的过程中彦回捻束发的带子松开,柔顺的青丝倾泻而下,给他添了几许柔弱。
拿粥转过身的司马羽上看到这样的许沂,顿在了那里,眼神紧紧盯住那张女子才有的秀颜,眼中异彩闪过。
“他……是个女子……?”司马羽上低声喃喃道,放下药粥,走上前去凝视着眼前的素颜,青烟眉微颦,平日里的琉璃目轻阖,长长的睫毛扫在眼下,眼尾微挑,带几许娟狂,挺秀的鼻翼下一张苍白微薄的唇,颊无血色,却更添一种病态美……
“真的是女子……”
司马羽上修白的指尖从她额前缓缓滑下,点过鼻尖,最后停在紧抿的唇上,嘴角缓缓勾起。
“似乎……不错……”
眼中笑意浮起,名动朝华的含笑太傅竟是位女子……
司马羽上轻手温柔地将她发带绑上,又将她额前的几缕青丝别于耳后,便拿起桌上的粥,给她喂,但见她始终不张嘴,不禁戏谑道“你若是再不张嘴可休怪我趁人之危。”
见她无反应,眼中泛起浓浓的笑意“好吧,我就当你同意了。”
说罢,自己含着一口浓香的药粥附身上前,灵动的舌头撬开她紧闭的唇齿,将药膳渡于她口中。
“味道还行……”司马羽上自言自语道,又继续将粥渡于她,等一碗粥尽,司马羽上眼中的笑意连连,夹着一种得逞的开怀。
将碗搁在桌上,起身看了她一眼,悠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