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到五月底,可这凌晨依旧有些凉意,彦回捻薄衫素缟站在船头,吹着晨风,甚为惬意。
彦回捻不由想起那个谪仙般的男子,现下若有他的琴声相伴,真当妙哉。
“再过不久就到百峰镇了,过了百峰镇,就到毫州了,到时就不会这般无趣了。”司马羽上挑帘而出,看着面前的少年,突然感觉,这孩子竟然如此瘦弱,足足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不禁眼露笑意调侃道“听五弟说,太傅原家里是经商的,照理说不该这般瘦弱才对。”
彦回捻抬眼扫了他一眼,走入舫内,司马羽上不禁无趣,正想再戏耍他一番便听到低低的声音传来。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司马羽上无语……还真是个吃不得半点亏的人啊……
“你的人约好多久在栈门关会和?”彦回捻边翻着《山河简》边淡淡问道。
司马羽上闲闲倚在帘旁斜睨了他一眼继续把玩着手中的扳指低声道“不知。”
彦回捻翻书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似真不知道,不禁眸色微变,半晌又低头继续看书。
司马羽上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这个许沂,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猜到会和的准确时间了。
知馥正拿着一个刚削好的苹果进入舫内,见这两人还是跟前几天一样不来电,不禁狠狠咬一口苹果含糊道“还有起码半个多月的日子才到纾里,你们能不能活跃些啊,害的我都提不起精神来了。”
彦回捻搁下书道“走吧。”说罢,她起身步出舫内。
知馥忙道“哎,去哪儿啊?”快步跟了上去。
出舫才看到,前面不远处多了一座小镇,心下一喜忙跑下船,追上彦回捻,笑靥如花。
司马羽上在后不远处缓步跟着,他可得保护这两个人的小命呢。
话说这百峰镇,不仅是一个通往毫州的停渡,还是一处风景绝佳的胜地。
三人此时所来的地方,就是著名的百峰泉,此泉终年温暖,泉面蒙蒙白雾,一片水汽氤氲,老远就感受得到泉水的湿味。
彦回捻目光四扫,心中了然,原是一处火山温泉。
“此泉如此之美,怎么没人来此处游玩呢?”知馥看着彦回捻,满头问号。司马羽上也闲闲瞧了她一眼,不语。
彦回捻轻笑道“但凡好处,除了当官的人,就是有钱的人得了,哪里还有这些平民百姓的份儿。”她扫了司马羽上一眼,转身道“走吧,行了大半个上午,该找处地儿歇歇了。”
司马羽上负手跟上,并不反对。
步入百峰镇,街上叫卖的小贩儿,街边卖菜的大婶儿,以及各色的店铺,街坊,知馥早看花了去,边走便看道“好久没出来玩儿了,果然还是出来自在些。”
彦回捻看到她那副脱笼之雀的欢喜样儿,眼里也泛起点点宠溺。
约莫行了半盏茶的时间,来到一处名为“莫走”的客栈门前,彦回捻心下觉得此名甚是有趣,缓步入了此栈。
却看到司马羽上早已坐在不远处优雅地吃着午饭了。彦回捻也不在意,坐下让添两双食,就大方吃了起来,知馥也不是什么拘礼之人,三人表面上看起来,吃的还算融洽。
知馥不禁腹谤,这鬼王爷,真不怜香惜玉,自己竟先吃起来。彦回捻不甚在意,反正自己与他相看两不顺,何必自找麻烦。司马羽上则是似笑非笑,心里愉悦。
“王……公子订住房了么?”彦回捻也不看他,轻描淡写问道。
司马羽上心里一顿,眉轻挑,王公子……面上看不出不满,和颜悦色道“还未曾。”
“知馥你去订两件乙房吧。”
“哦,”
司马羽上额角有些发紧,看了他一眼,终究没有发言。
彦回捻垂下的眼里闪过一丝讽意,尊贵么……
司马羽上走进屋子,扑面而来的微霉味儿让他微皱眉头,不过片刻便适应了,走到窗前,打开,任阳光倾斜而进,屋里瞬间明亮了起来。司马羽上透过窗棂看到远处的百峰,错落奇异,高耸凌厉,面上渐有微赞神色。
彦回捻打开窗,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司马羽上,见他站在窗前远看,收回目光,略有微渴之意,便坐下,慢慢饮茶,啜了几口才发觉,这茶味道还不错,小厮正敲门送热水进来,彦回捻便问了一问那小厮见这么个如诗般人儿,心里也就将这茶的一切,仔仔细细说了。
打发走小厮,彦回捻坐在窗下,慢慢看起书喝起下午茶来。而知馥则早就沉沉睡去。
司马羽上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目光早已由远处转移到彦回捻的身上,眼色略微不解,为何他总给自己一种奇怪的感觉,明明时常带着笑,但那笑却蒙着一层纱,明明眼神温和,但总觉得离你很远。但……司马羽上眸里狠色一闪而逝,若是成为了自己的阻碍,也不会留他在这世上……
正看书的彦回捻,感到一阵冷冽,抬头向那看去,却发现没人,想着是否自己太多虑了,继续低头看书,眼神却有一刹那微滞,那个窗口是他的……眸色缓缓变得很悠远,隔着一层冷漠。
是夜,司马羽上缓步轻声跃出屋内,几个轻点脚尖,便在夜色中消失了身影。
不久,来到白日所来的温泉处,夜晚,这蒙蒙水汽,却犹如鬼魅一般,张牙舞爪。
司马羽上,一袭墨黑锦衣,在夜里更添冷俊,在温泉边的从林中静静站着。
不久,一人自夜色中缓步踱出,恭敬跪在司马羽上面前低声道“宁帆宁已到繁州,沿途受到两次伏杀,均被打败,从捕获的一人看来,像是北魏皇族暗卫,而另一批,属下无能!”
司马羽上半眯着眼睨着他,半晌道“接着说,”
那人缓缓松了一口气续道“因有诸葛先生在,所以一路上并无人察觉两人的身份,但建平就有些艰难了,镇守建平的傅炎为谢飞皓手下一员大将,曾在谢将军洗尘宴上与王爷和许太傅接触过,且此人谋略过人,武功高强,怕是不好瞒过。”
“傅炎与诸葛息,你认为谁更过人些?”
“属下愚钝!”
“宫内呢?”
“皇上今日提拔了太尉莫聍的表亲为司监指挥使。”
“哦?为何?”
“王爷出发的第二日,这莫大人的表亲家的人进宫进献了自家二女,传闻此女子容貌绝美,才华横溢,圣上一见甚为喜爱,第三日便赐了宫殿,封了梅妃,为四妃之首。所以一人得道,莫大人的表亲,便升了官。”
“哦?有这等事?”那女子怕是不简单……司马羽上眸中一片深沉,脸色在月下忽明忽暗,看不出情绪,半晌道“去查那女子的一切,密切注意朝中的右相与清流。”
“属下遵命!”
一阵衣袂翻飞,人影也消失不见。
司马羽上定立了一会儿,便起身飞回客栈。
这夜,一如往常的静……
留吟酒楼至高处。
“飞皓许久不曾来我这了,”夜色下的他,一身素白的袍子,白玉修指淡淡拂过古琴,一串不成曲调的琴音倾泻而散。
谢飞皓抬眼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养伤呢。”抬头饮尽杯中酒,眉头微皱。
“有伤还喝酒?”陵伊洛干净的嗓音醇醇如美酒般惑人。抬眸瞟了他一眼,眼中责备之意渐深。
“此伤只有酒可医。”说罢,又仰袖而尽。
陵伊洛淡淡地看着他,素手拂出平心静气的曲子。
谢飞皓抬眼直直看进他的眼里去,眸子亮得摄人却有着深深得痛楚,颤声道“我找到她了……”
琴声戛然而止,陵伊洛缓缓抬眸看着他,道“是……”
谢飞皓右手慢慢扶上胸口,闭眼轻声道“梅妃……”
陵伊洛瞳孔瞬间收紧,手指下的弦颤抖着,发出悲悚的“筝~”声。
“她怎么会……入宫!”
谢飞皓嘴角缓缓滤下一丝鲜红,一颗清泪沿腮边落下,似是打在了自己的心上,缓缓由浅到深痛了起来。
陵伊洛半晌恢复了冷静,但还是轻声道“怕是这四年间,烟儿出了一些事。”
谢飞皓冷笑道“她是作为莫聍的表亲之女被送入宫内的!莫聍以及他背后的人!我势必要将他们千刀万剐!”
陵伊洛有些悲哀地看着他道“她已经是皇上的人了,难道你要和天子抢女人么?”
谢飞皓冷冷说道“就算是天皇老子也依旧!”
陵伊洛知道他爱烟儿有多深,也看到了他这四年来的痛苦,更知道自己无力去劝说他,为今只好尽量帮他了。
“若你真打算这样,那我便帮你吧。”
谢飞皓轻轻摇头道“我只想自己解决和她的事,若她真的不爱我了,我做这一切又有何用,若她真的不爱我了,那以往的一切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梦醒之后,我依旧是我,依旧是所有人知道的谢将军!”
陵伊洛还想说些什么,谢飞皓已轻跃下酒楼,几个身影一闪,夜色便遮住了。
“还记当年七夕月,缘许三生,此夜闻琴却作断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