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乐已经站了起来。“哎,现在哪怕是一堆稻草,我都能睡着。巫老板,走吧。”她果然是一副疲倦得不得了的样子,连眼皮都搭拉下来了,整个人都吊在吴宏的手臂上。吴宏揽住她的肩头,说:“好吧好吧,去吧去吧,难得巫老板人这么好。”
云乐和吴宏跟着巫问走了出去。钟辰轩也把手臂搁在桌子上,脸靠在上面打盹。程启思推了他一把。“别睡呀,这不是睡觉的时候。”
“我现在想睡啊……”钟辰轩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这凳子硬得要命,我怀念家里的沙发……”
“出来玩,就不要怕苦。”程启思把另一杯咖啡推在了他面前。“喝两口吧,会提提神。”
过了一会,巫问跟吴宏两个人回来了,一回来就又坐到了火前面。堂屋里又陷进了一种令人难熬的静默里,钟辰轩跟程启思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很有点大眼瞪小眼的感觉。
突然间,从不远处响起了一声女人恐怖的尖叫声。在这种偏僻地方的深夜里,这种叫声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
程启思跟钟辰轩同时跳了起来。吴宏的脸色也变了,只说了一句:“云乐?!”
他就往门口冲了过去,把门砰地撞开了。他跑得比程启思还要快,三步并作两步地就冲到了院子里面的另外一间屋子的前面。他用力推门,但那门却连晃都不晃一样,跟堂屋里那扇风中之烛一样的门大不相同。
“云乐!你怎么了?快开门,云乐!出什么事了?云乐!”吴宏一边撞门,一边大叫。程启思也赶过去帮忙,一撞之下他却吃了一惊,那木门又重又厚,活像是什么古装电视剧里面的老古董,他的肩膀都撞痛了,那门居然还是纹然不动。
钟辰轩已经探头往窗子里看了过去。玻璃窗是从里面扣着的,窗帘拉了一半,里面还点着半支蜡烛,勉强可以看得见里面的景象。
屋子里除了一张床和一个很大的柜子之外,没有别的家具。床上铺着被褥,非常朴素的花色。云乐躺在床上,被子盖得齐齐整整,一直盖到她的下巴。她的眼睛闭着,额头上有一个弹孔,鲜血还正在往外面冒。但她的死状相当安详,很明显是在熟睡的时候被人杀死的。
吴宏发出了一声惨叫,捂着眼睛蹲了下来。程启思正犹豫着要不要砸碎窗户,钟辰轩却贴在他耳边,非常轻地问:“你那支枪呢?”
程启思心里一沉。他的枪是放在随身的包里,但这一晚上在野外跑来跑去,早冻得人都迟钝了,根本没有去注意枪的问题。
钟辰轩看到他的表情,眯着眼睛再看了一眼云乐的尸体,说:“5.8mm口径的枪。是一样的吗?”
程启思缓慢地点了点头,他只觉得嘴里一阵发苦,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他已经看到一支枪被扔在床头的角落里,看样子正是自己的那一支。
钟辰轩喃喃地说:“看这枪落下来的位置,倒是很像从云乐手里滑了出去,掉在地上的。可是……”
巫问正站在他们身后,踮着脚从他们肩头上往里张望。当他看清了屋子里的景象,一阵瞠目结舌之后,只急得连连搓手。“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刚才云小姐睡下的时候还好好的呀……怎么会这样?她怎么……”
压抑的呜咽声传了过来,是吴宏坐在地上,捂着脸在痛哭。钟辰轩说:“巫老板,麻烦你把他扶回那边去吧。”
巫问哎了一声,伸手去扶吴宏。吴宏却是整个人都瘫了似的,巫问连拖了好几次才把他拖了起来,连拖带拉地把他往堂屋的方向扶了过去。钟辰轩望着堂屋那边的亮光,若有所思地说:“真奇怪,这么闹腾一下,居然那一家三口都没人出来看看。”
程启思忽然从地上拣了一块石头,就想往玻璃窗上砸。钟辰轩慌忙拦住他,问:“你发什么疯?不能破坏现场还要我教你吗?”
程启思压低了声音。“你该知道我们这里对枪支管理得有多严。我私自有枪,还带出来到处走,暂时不说会不会有人怀疑我是凶手,光凭这一点,搞不好会判刑的。我可不想为了这么无聊的事去折腾!”
钟辰轩瞪了他一眼。“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知法犯法?好了,我保证你没事,行了吧?”他没有理会程启思看到的疑惑的眼神,喃喃自语,“是谁把枪从你那里偷出来的?又为什么要杀云乐?”
玻璃窗是从里面扣死的,门也在里面闩住了。这是一扇老式的木门,门闩就是一根沉重的木杠,横在门里。钟辰轩看了半天,说:“启思,你看,玻璃窗里面还有铁栏,就算是一个小孩子的头都挤不出来。如果要你从铁栏的间隙开枪,你能够打准云乐的额头正中吗?”
“这个容易,床跟窗子刚好是正对着的,她又睡着了,等于是个死靶子。”程启思指了指窗子,“但是,窗玻璃是完好的,我也没有听到有玻璃破碎的声音……”
他突然停住了,回头盯着钟辰轩看。“确实,没有玻璃破碎的声音。但是,我也没有听到枪声。枪声也许是用了消音器,隔着一个院子,听不到是有可能。问题在于……云乐明明是在睡着的时候被枪杀的,为什么我们还听到了她的叫声?!这根本不可能!”
钟辰轩透过玻璃窗,静静地注视着床上云乐的尸体。蜡烛的烛焰忽明忽暗,映着云乐死白的脸和一滩鲜红的血,分外诡异。她的头发散在枕头上,烛焰一摇动,发丝仿佛就在动,看得人心惊。
“这是个完全的密室。高水准的谋杀案啊……平时碰到的谋杀案,大多数都是冲动式的犯案,一言不合或者为了一些些微的蝇头小利就杀人了,即使有些小圈套也是很容易被识破的。即使是林明泉那桩杀人割取器官的连环案,与其说是高智商犯案,不如说是没有人会想到凶手是他。说来,我们合作这么久,倒是孟采桦那个案子最有趣,她具有纯女性的思维。”钟辰轩缓缓地说。
程启思不悦地说:“你还在夸奖凶手了?那你把他逮出来我看看?”
钟辰轩本来一直戴着厚手套,这时候在门上小心地试着推了推。“这种门,甚至可以排除所谓机械密室的可能性了。现在那种防盗门,用一些比较专门的工具,一个专业点的小偷都可以搞出个密室来,这种老式木门,直接在里面闩上的,根本就没这个可能性了。窗子也是从里面扣好的,既然这样,凶手是怎么出去的?难道他就真的像空气一样消失了?”
程启思哼了一声,正想说话,只听到堂屋那边又是一声尖锐的惨叫。这声惨叫甚至连是男是女都听不出来了,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所发出来的声音就是如此的。程启思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头直浸到了脚,一时间跟钟辰轩两个人就面面相觑地站在那里。
巫问从堂屋里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他的脸色惨白,但却粘上了一些黑灰,又被他用手抹花了,看上去很滑稽。但这时候,程启思跟钟辰轩就算看到卓别林,估计也笑不起来了。巫问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一只手抖抖索索地指着堂屋的方向。
程启思奔到了堂屋前面。钟辰轩跟在他后面,一看到里面的景象,也闭了闭眼睛。
堂屋里的景象是惨不忍睹的。那堆一直在加柴、一直烧得很旺的火上,如今倒着一个人。那个人的脸朝上——但是那已经不能说是一张脸了。头发被烧光了,那张脸的表面已经被完全烧掉,露出里面的血肉,而肉也被烧得焦黑,扑簌簌的往下掉。而他的上半身还在火上被烧着,一股焦臭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催人作呕。下半身却还在地上,从那条裤子和鞋子上,可以认得出他便是那个总是对着墙壁的男人——齐轩。
过了好一阵,钟辰轩才低声地说:“一直没有看到过他的脸,没想到现在……是真的看不到了。”
程启思心里一动,但屋子里弥漫的焦臭味实在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去思考钟辰轩话里的含义。他看了看,堂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巫问还抱着头蹲在门口。他拍了拍巫问的肩膀,巫问发出一声惨叫,一下子就跳了起来。看到是程启思,他才按了按心口,说:“吓死我了……”
“救命——救命啊!救……”突然,从院门对着的树林里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呼救的声音,却听不出来是谁的声音。
巫问浑身一个激灵。“这是谁?”
程启思说:“不管怎么样先去看看!”
三个人来到了树林里,在里面乱钻。可是,找了好一阵,也没有看到一个人影。程启思不死心,刚才那呼救声三个人都听到了,绝对不是幻觉。但是不仅没看到呼救的人,连尸体都没有。
“回去吧,启思。”钟辰轩最后说,“凶手的目的,也许就是想把我们引开。”
程启思一震。“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我们避开了一个圈套,还会有下一个圈套,防不胜防。”钟辰轩说,“何况,如果真的是有人在呼救,我们难道就因为害怕是圈套而不来了吗?”
程启思只能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