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小男孩爱上了这种黑黑的饼干。

“真神奇，所以你一定是个好魔法师。”

为了你，我是。

四

听见盥洗室有水声，吴雪峰在楼下喊：“柜子里有新牙刷，自己找。”

他并不比叶修醒来得早几分钟，但考虑再三依旧还是决定给彼此留个缓冲的空间，于是他套上衣服去了楼下，翻出咖啡豆开始磨的时候才发现错把做甜品用的炭烧豆投了进去。

焦味里带着微酸，倒是不难喝。但还是正经拿了蓝山出来另磨一杯，等叶修。

说些什么？

假装什么事都没有？

这念头只浮现一秒就被挥去，革命胜利的号角好容易送到嘴边，就这么主动自己撂了么？

别开玩笑。

当一个人明白自己的不能之后，只要挺得过痛苦与虚无，通常都会海阔天空。

吴雪峰的不能，是性取向。

当同年龄的少男对着异性不同的身体结构头脑发热时，他发现自己对此毫无感觉。后来自己一直以为的晚熟被揭开真相，他大概想了三个晚上，漫长的思考被一则校园传闻打断：一位研究生学长得知自己得了慢性胃炎，从此只能清粥小菜度日之后，无法接受现实而跳楼自杀了。

室友们提起这则消息全当个笑话。

而吴雪峰却豁然开朗。

只是不爱女人而已，也未必一定要爱上个男人才能活。

这世界能干的事情还有很多啊——至少他不用每天清粥小菜地过日子。于是他就成了一个更加靠谱，同时又更加疯狂的人。

考ACCA证书，练语言，在他眼中，这些别人头疼到死的玩意只是毫无难度的枯燥记忆罢了。大学毕业之后漂亮地拿到四大的offer，而且一拿还是两张。

只是不爱女人而已，也未必一定要爱上个男人才能活……

吴雪峰的这条人生箴言，伴随他从一枚青涩果子被高压和重负打磨成练达疲惫的老油条，然后当上了一个叫叶修的实习生的项目组长。

接着人生箴言就失效了。

从前吴雪峰觉得失恋的好友哭泣说什么一看到就喜欢，说什么爱他爱了很多年就像梦话一样。然而在的生命中的“那一天”，他想打电话去给朋友道歉。

因为他真错了，梦话未必不是真的。

他一看到叶修就喜欢。

喜欢又能怎么样？不过是工作工作工作，吃吃吃，睡睡睡——依旧一个人睡。

然后感情的小青草从萌芽时只要看到就欣喜，疯长到看不见就会怅然若失。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被技能和疲惫武装到牙齿，却料想不到感情依旧能见缝插针地摧毁他的一切。轻松地如同摧枯拉朽。

爱这种东西，从来没有单恋这一说。吴雪峰肯定叶修知道他的心意，但他从一开始就自我封杀了一切。

都在事业上升期，人生的地图还没展开三分之一，他们两个闹在一起？

别闹。

人说戒毒的方法里，有一条要求是脱离原有的生活圈和生活习惯。

爱上个人，不比吸毒成瘾少多少。吴雪峰是个大人了，知道怎么自己了结多余的情愫。

于是辞职，出国，念书，理由找得冠冕堂皇，充电进修嘛。没有人会不理解，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决心。

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有的事，不是下了决心就能做到的。

等缓得差不多，连自己都骗过时，吴雪峰回了国，只和叶修再见一面，又栽了。

人说旧不如新，那是健忘。

吴雪峰从小就以记忆力超群闻名街坊里弄，何况就算对普通人而言，都还有句“越是刻意忘记的，越是记忆犹新”这醒世恒言呢。

这世界不讲道理啊。

可是昨晚的一切，突破了他一直以来坚守的距离。有些超过控制，但没有后悔。

炭烧咖啡的回味微苦，之后有醇香，吴雪峰决定见招拆招。

叶修下楼的时候已经穿戴整齐，领带西服手提包，除了衬衫还是昨天的，基本上看不出瑕疵。他接过吴雪峰递过来的咖啡抿一口，味道清苦得很提神，正好帮他进入状态。

像是要交待些什么，叶修说：“今天有一番苦战。”

吴雪峰点头，“可以想象。”

“那……走了？”

“等等。”

这话听得叶修心里一紧，谁知吴雪峰只是转身去储藏室拿了件新衬衣给他，指指他领口的褶皱：“店里的制服，你的码。”

叶修接过衣服也没推辞，上楼去换了，属于制服标记的小刺猬印在白衬衫一边领角，不对称的款，让正经的白色里透出点俏皮。

吴雪峰抽出领带帮叶修系上之后上下打量，略有些不满意地说：“还是不够正式……”

叶修伸指头在小刺猬标记上弹一下，笑得很温柔：“偶尔卖个萌也不错。”

于是吴雪峰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举起自己的空咖啡杯祝福：“加油。”

叶修给他一个毫无压力地笑，转身走出店门，在合上的门扇前深吸一口气，然后消失在清晨行色匆匆的路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