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项轩便绕过项弘毅,继续大步向前走去。
他的步伐不疾不徐,每一步都沉健稳重,让人感到他决心的坚定。
看着项轩远去的背影,项弘毅微微一愣,一时间竟怔在原地。脑海中思绪不住翻滚,一个怀念的身影,忽然在眼前浮现,渐渐向他身后靠拢,而后缓缓重合。
这对父子,还真像啊。
直至项轩快要从视野消失,项弘毅才回过神来,感概的叹了口气,旋即冲着项轩背影喊道:“董豹在归然居,你现在赶过去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看来,项弘毅也不像表面那般云淡风轻,如若不然,又怎么会将董豹的行踪调查得如此清楚呢?
闻言,项轩步子骤然一顿,略微沉默片刻,旋即便继续往前。可以看出,他的脚步似乎轻快了许多。
偌大的庭院再次恢复宁静,弘毅双手背负于身后,眼睛凝视着天空,静静地站在原地。
“二弟,你反对此事决议吗?”
长廊阴影处,忽然悄无声息走出一名中年人,剑眉虎目,身上弥漫着淡淡的威严。
他瞥了一眼项轩离去的方向,随即又看向项弘毅,问道。
知道来人身份,项弘毅头也不回,淡淡答道:“这件事的处理,是家族长老会一致通过的,我又怎么会反对呢?其实,就算大哥不提出这个方案,为了家族大局,我也不打算追究的。”
中年人点了点头,神色庄重:“你能这样想最好,我们做的任何决定,均是以家族利益为先。家族兴衰面前,个人荣辱都算不了什么。”
项弘毅轻叹一声,旋即缓缓说道:“我明白,我并没有不满,只是看到小轩,触动了往事,忽然有些感慨而已。”。
看到项弘毅的的反应,中年人眉头微皱,旋即很快又舒展开来。
他目光投向项轩离去的方向,略微思索片刻,问道:“听说,这次的事是因他而起?”
项弘毅点点头:“恩,似乎有点联系,具体情况,泽儿说的不是很清楚。然而,就算这件事与轩儿无关,一旦他知晓了,也肯定会不顾一切,大打出手的。大哥,你难道不觉得,他的性格和某人很像吗?”
闻言,中年人眸光微凝,忽而陷入沉默。
过了很久,他方再度开口,却没有直接回答,反问:“你不准备阻止他吗?你应该清楚,凭他现在的实力,对上董豹根本没有胜算!”
项弘毅终于转过身来,看着中年人,面容严肃:“以他固执的性格,就算我出面阻拦,也根本没用的,这点大哥应该了解!”
中年人默默平视着前方,两条剑眉微微蹙起,沉吟不语。
想了想,项弘毅又摇摇头,似自言自语:“其实,有时候我会想,当年的选择真是对的吗?如果那一次,我们也像轩儿这样拼一次的话,结局是否不同呢……”
不待他说完,中年人便粗暴地打断他,沉沉低吼:“住口!二弟,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身体微微一震,项弘毅蓦然清醒过来,旋即语气歉然,低声道:“大哥,抱歉!因为泽儿的事,最近我心里颇为烦躁,所以才会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希望你不要介意。”
中年人紧紧绷着脸,胸膛急剧起伏不定,许久之后,方逐渐平复下来。
“呼——”
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中年人沉默片刻,神态略显疲惫,然后挥了挥手。
而项弘毅熟知中年人性情,知道这是他结束谈话的手势,于是不再多说什么,略微躬身,便转身离去。
中年人站在原地,如静止不动的雕塑般,望着项轩离开的方向,过了一会儿,风中传来一声淡淡的叹息。
……
归然居。
原本一片狼藉的房间,已然恢复干净。
当时,酒楼老板一听到声响,便火急火燎赶上来。
看到贵重的木桌化为碎片,以抠门儿著称的老板,先是一怔,然后立即回过神,在董豹吩咐之前,马上吩咐仆从,以最快的速度将房间打扫干净,紧接着,换上一张同样精致的木桌。
清理完毕,老板点头哈腰,态度热情的询问还有什么需要,直到董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他才谄笑躬身,毕恭毕敬地退出房间。
至于赔偿之类的话,老板十分明智的选择性遗忘了。
虽然他是酒楼名义上的老板,然而事实上,整个归然居其实都隶属于董家。
而楼上两人,可是董家族长的亲生儿子,论族内地位,比一般长老也不遑多让,更不知比他不知高出多少。
倘若一不小心触怒了这些少爷,一怒之下,不要说酒楼,连他性命保不保的住都成问题。
而相反,如果能得到某位少爷的欢心,让他在家族面前随便美言几句,那他的地位从此便稳如泰山,日后也许还有机会脱离分支,进入董家嫡系的序列……
一想到这儿,老板心里就冒出丝丝火热情绪。
“你知道董豹在哪间套房吗?”
忽然,身前传来的问话,打断了他对未来美好的遐想。
老板抬起头,只见眼前站着一位陌生少年,大约二十岁左右,身上穿着一件粗布麻衫,质地连楼中的小二的衣服都不如。
少年含笑看着自己,目光清澈如水。
老板神态恭敬,小心翼翼的问道:“请问您是谁?找董公子有什么事吗?”
虽然,对少年简陋的着装颇为疑惑,但多年摸爬滚打形成的智慧,让他从少年简单几句话中,听出些许不同寻常的意味。
一般能对董豹直呼其名,都是地位与他相当,甚至在他之上的人。而眼前少年如此年轻,符合这样条件的人就更少了,整个日落城也不出一手之数,
“难道他也是某位大家族的子弟?”老板不禁这样猜想着,对少年也不知不觉用上了敬称。
至于其他可能,在能攀上董家这条大腿的诱惑面前,则自动被他忽略了。
果然,少年接下来的话,似乎印证了他的猜测。
“我是董豹的朋友,今天是他约我来这儿的。”
老板连忙拱手,笑道:“原来是董公子的朋友,真是失敬失敬!董公子的套房在顶楼,不如让小人亲自带您去吧!”
少年不多说话,只微微颔首。
老板笑容更盛,肥腻的圆脸上,都泛起了油亮的光泽。他弓着腰伸出手,在前面亦步亦趋为少年引路,还不时回头偷瞄两眼。
只是这位公子似不喜言谈,一路上沉默不语,让有心巴结的他感到十分可惜。
……
此时,董豹侧卧在床榻上,手肘支着下颚,正一口一口喝着闷酒。
屋中只剩他一人,董狐已不知去向。
“哼!那个该死的小子,我怎么可能不是他的对手?”董豹脾气忽然变得暴躁,猛地站起来,将酒杯狠狠地掷于地上。
“啪!”
杯子应声而碎,酒液混着碎片,四散飞溅。
胸膛如皮球般剧烈的起伏着,董豹脸色涨得通红,一半是因为酒意上涌,另一半则是怒火无处发泄。
脑海里不禁又浮现出与董狐临走前的对话。
“二哥,为什么不让我出手?你不是说,项轩那家伙会主动过来吗?”
“嗯,若我没猜错的话,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来找你的,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那不是正好吗?既然这小子主动找上门来,这样一来,就算他被打败,济英商会也不能说什么。”
“你只想到这种可能吗?”
“还有什么可能?”
“另一种可能,就是你被打败,好不容易抢来的灵器,又让项轩夺回去!”
“什么?怎么可能?我怎么会输给那个矿工?!我承认他有几分能耐,能抱到济英商会的大腿。但论实力,一个卑贱的矿工,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二哥,你也太高看他了!”
“并非我高看他,而是你太低估他了。你总是刻意强调项轩卑微的身份,却下意识忽略了,他得到济英商会支持的事实。轻视敌人,乃兵家大忌,这只会让你败得更快!”
“可是……”
“好了,我先走了,这件事到此为止!记住我的话,要是项轩来找你,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要接受他的挑战。我会亲自对付他!”
董狐说完,不等他再争辩什么,便转身离去。留下一脸不甘的董豹,愣在原地。
“可恶!”
董豹握紧拳头,沉沉的吼叫自他口中传出。
虽然嘴上不服,但他心里清楚,在这种事上,董狐的判断从没出错过。然而,越是这样,他反而越发苦涩。
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董豹只好与酒较劲。
他猛地仰起脖子,一把抓起酒壶,径直往嘴里灌。可倒了半天,只有几滴酒,沿壶口缓缓滑落。
瞪着空空如也的壶底,董豹面色潮红,朝外面咆哮道:“该死,没酒了!老板呢?老板死哪去了?还不快点拿酒上来?”
“轰!”
忽然,一声巨响骤然在房外响起,紧接着,木制门框猛地由外向里膨胀,竟然弯出一道弧度,最后终于承受不住,爆碎而开。
破碎的木屑四散崩飞,与此同时,一个肥胖的人影,朝他飞扑而至。
“这不是酒楼老板吗?他怎么来得这么急?”董豹一时没反应过来,脑袋迷迷糊糊地想着。
但伴随着飞溅的木片,一起涌入的狂暴气息,和一句溢满杀气的话,让他立即恢复清醒。
“给我滚出来,董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