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你什么事都能拿出自己的主张来,让上司置于何地呢?手伸得过长了,难免人人侧目。而遇事多请示,一则是正常的工作程序,人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大家都各行其是,还不乱了套吗?二则在上级的批示之下行事,各兄弟部门的关系也好协调,毕竟大家都在同一机构做事,互相搭把手也是应尽的义务。但你若想闷声发大财,大伙儿也乐得隔岸观火,看你的笑话。而且,万一有什么事做得不到位,时过境迁后又被抖出来,即便上司的确有过"酌情办理"的话,可事情毕竟是你亲手操办的。到时候,贾琏还可以抬出王夫人这棵大树来罩着,你又能躲到哪里去避风呢?
官腔是这么打的
有一个传统相声,专门讽刺世人的官腔的。说一个人本来挺正常,言行举止也与大家一般无二,可忽然提拔了,于是再说话就无端多了些"嗯"、"啊"、"这个问题吗--"之类的语气词,以显示自己的尊贵与重要。其实,这毛病只是官腔之形,官腔打得巧妙,乍一听也是简洁干脆,言之有物的,可是这意思却是表一层里一层,全靠来者自己参悟了。
宁荣二府被查抄之后,枢密院几位大臣与各位王爷奉旨招贾政来问话。众人先把贾赦的罪状提出来:"你哥哥交通外官,恃强凌弱,纵儿聚赌,强占良民妻女不遂逼死的事,你都知道么?"那贾政虽说一向以古板方正著称,可毕竟在在官场上混了大半辈子了,基本功还是扎实的。他与贾赦各自门户,因见解不合,除节庆祭祀等事,平日面也不照的,要洗清自己的嫌疑,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意思是这个意思,可这词儿拟来,一不能让人一听便摇头--有事了一推,让哥哥一人去顶着,实在不是孝悌之道;二则还要表示个态度,"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吗?贾政道:"犯官自从主恩钦点学政,任满后查看赈恤,于上年冬底回家,又蒙堂派工程,后又任江西粮道,题参回都,仍在工部行走,日夜不敢怠惰。一应家务并未留心伺察,实在糊涂,不能管教子侄,这就是辜负圣恩。只求主上重重治罪。"你看,这贾政公务繁忙,家事一概不知,更别说参与了,但是人家依然为没管好子侄诚惶诚恐,并无一丝怨怼之心。
北静王据这话转奏皇上,不多时便传出旨来,关于贾政的一节是:贾政实系在外任多年,居官尚属谨慎,免治伊治家不正之罪。贾政听了,感激涕零,叩首不及。但至此还没完事儿,他还有进一步献忠心的表示:"犯官仰蒙圣恩不加大罪,又蒙将家产给还,实在扪心惶愧,愿将祖宗遗受重禄,积余置产,一并交官。"自古伴君如伴虎,何况贾府此时又处在这风口浪尖上,天威难测,其实这番话也有探试的意思,就像一个人先自动沉到水底,等看到周围人等有出手打捞的动作,再上来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不迟。
这话北静王当然一点就透的。两家祖上同难共荣,也算是世交了,如今又同朝为官,物伤其类,谁也不愿赶尽杀绝。另外更有一条,这北静王与宝玉是同道中人,两人一见如故,如今僧面佛面,都不能不看顾一些。据他肚里的意思,让我们猜出来也不外是:"老世翁不必多虑,皇上面前我早已替你说过话了,你的家产既蒙给还,你放心供职便是了,不必胡乱猜测。"但这朝堂之上,众目睽睽,官腔还要打得天衣无缝。于是北静王道:"主上仁慈待下,明慎用刑,赏罚无差。如今既蒙莫大深恩,给还财产,你又何必多此一奏?"做主子的罚奴才,奴才固然要甘心领受,要是圣上垂怜朝臣,法外施恩,作奴才的不受倒是不识相了。北静王捧着皇上这顶大帽子,把一番照顾贾府的私意冠冕堂皇地摆到桌面上。等到那些陪审的众官也说不必,贾政才谢了恩,叩谢了王爷出来。
听话要听音,不管他以什么方式讲出来,基本的框架还是不变的。要是听者在理解上出了偏差,那是自己的道行不够。
张宁大学毕业后,在公务员考试中脱颖而出,面试后直接进入某处工作。主管人事的副处长发现张宁是自己校友,便把她招来单独谈了几句闲话。问过一些老教授的近况之后,副处长道:"你初来乍到,情况不熟悉,先随便看看,多向老科员学习,工作上有什么想法,可以慢慢来吗?"在副处长心里,机关里的人事关系复杂,这小师妹刚出校门,年轻气盛,别不小心冒犯了前辈,有妨大局。但张宁心思单纯,对由学生到科员的角色转换又不能很快适应,得了上司一句话,越发散漫起来,对各项工作都只是走马观花地看一看。没多久,单位就开始有"新来的大学生每天都东游西逛,不务正业"的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