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国,你又在想什么?”岑春煊向他举举酒杯,关切地问道。岑府今夜被一种克制的喜悦所笼罩,在密室设下的酒宴,只他们兄弟两人执杯痛饮。
“没什么,只是有点走神。”阎孝国掩饰性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其实他在想那张照片,那张溅满鲜血的杨衢云全家福,那次刺杀已经过去了五年多,但他有时候仍会在眼前浮现那张照片,还有杨衢云临终前的那席话,有时候,他忍不住会想,其实他们在骨子里都是一样的人,一样为了这个国家愿意抛头颅洒热血,付出一切的人,只是大家在相同的人生选择前面,彼此的政治选择很不一样,乃至势同水火。
“老太婆此次立宪,到底有几分诚意?”阎孝国接着刚才讲了一半的话题道。
“诚意?她能有几分诚意?哈哈,‘哀家在意的只是君权不得受到损害,服制不能更改,辫发不能变,典礼不可废’”,岑春煊怪声怪调地学着慈禧的那番话,继而语带不屑道:“老太婆四十余载大权在握,哪里就肯轻易地放手,只是当下局势,她即使再不情愿,也要做出立宪姿态了。我们便是利用她的姿态,朝廷以‘三权分立’为原则改革中央机构,地方以‘自治’为内核,广兴教育、清理财务、整饬武备、普设巡警。一旦建制完成,机构确定,老太婆自然就会识时退让。更何况……”
“更何况,她已经一把年纪,行将入土!”岑春煊没说完,阎孝国便把话头接了过去,这话一出口,两人不禁相视大笑。
阎孝国忍不住畅快地又饮了一杯:“当今圣上是明主,当日‘百日维新’令人扼腕,一旦老太婆归西,圣上必可力挽狂澜,大展宏图。”
“此言极是,此言极是。不过这老太婆也真是个厉害角色”,岑春煊说着取出那张从报纸上剪裁下的伪照置于桌上:“她居然将这纸照片赐予我,还令我装裱挂墙,简直是……”他一时间无语只能摇头了。
阎孝国也叹息摇头,岑春煊抿了一口酒,接着审视着这张伪照悠悠道:“其实……我自己倒不反感这张照片,诸如康梁之士皆是我生平仰慕之辈,只是情势不允许结交而已。话说回来,能想出如此招数之人必不是等闲之辈,奕劻、袁世凯手下确实颇多一流谋士啊!”
眼见岑春煊自然而言地把这笔账算在了政敌身上,阎孝国迟疑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道:“其实非奕劻、袁世凯所谋,我已经查明,此事乃香港革命党人陈少白一力策划推动。”
“陈少白?那个曾与你有师生之谊的革命党人陈少白?”
“正是此人。”
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岑春煊改署两广总督,甫一到任,即奏参籍没了当地官吏裴景福等数十人,牵连颇广,裴景福虽外释逃往澳门,但终被引渡发配新疆。稍后岑春煊又逮捕了粤中巨绅黎季裴、杨西岩等人,抄家问罪。一时间两广地区官商皆人人自危,一些富商巨贾甚至选择避居香港,并在坊间放言,悬赏重金将岑春煊赶出广东。后又由于广州铁路建造事宜,岑春煊坚持国有官办,更成为主张商办商营之保路运动中的众矢之的,于是将他赶出两广的坊间赏金不断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