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也许在1906年10月15日黎明前夕,从儿子调慢他陀表的那一刻起,李玉堂的时间就再也没有走准过。
快起来的时候,急水流年,急管繁弦,1906年10月15日的事件时间,带着强大的命运力量旋裹着他,他的家族,他身边的每一个人,乃至整个中国,波诡云谲毫无喘息地在历史吊诡的半个世纪间一路仓惶奔走。
慢起来的时候,则如雨后的檐前长滴水,不能入眠的漫漫夜,那几日泛黄的沧桑过往,会在他苍老的目光里被反复摩挲,放大延长。陀表缓慢的嘀嗒声,穿越时间的潮汐,穿越那一堵堵心墙,以独特的方式讲述着1906年10月15日的事件故事,空谷足音在当年每个人心中的那座城,余音绕梁,荡气回肠……
第一章 慈禧伪照门
“咳,咳……”喉咙口好似有几条毛虫般蠕蠕而爬,反反复复,岑春煊咽了无数次口水,却再也忍不住,终于咳出声来。他赶紧用马蹄袖捂住嘴,同时悄没生息地挪了挪酸麻得几乎要失去知觉的腿。
他在养心殿东暖阁已经跪了近一个时辰,但垂帘后的慈禧就像睡着了般,一点动静也没有。就连一旁侍立的太监李莲英也像入寐一般,眼帘微垂,那张皱纹丛生的老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不独养心殿东暖阁,整个紫禁城都是朽老帝国的时间,不但走得慢,更多的时候甚至是倒着走。
这岑春煊四十有五,身形微胖,皮肤白腻,略略发福的脸上,一双任何情势下不露声色的细长眼睛,再加下巴上精心修饰过的髯须,让原本相貌平常的他别有一种气势。
出身官宦世家的岑春煊生于咸丰十一年(1861年),其父岑毓英曾任云贵总督。少年时放荡不羁的他,与瑞澄、劳子乔被并称为“京城三恶少”。
从恶少,到权倾朝野的一品大臣,到贪腐官员谈之变色的“官屠”,也许他的成长只是一夜之间,甚至是瞬息之间的事。
光绪九年至十一年(1883-1885年)的中法战争——这场中国惨败的战争,因与京城的距离遥远,原本对像岑春煊这样还处在嬉戏玩闹阶段的“恶少”而言,并无什么实质影响,但由于他的姑父阎肃战役之初便为国捐躯了,不多久,姑母岑氏悲伤过度而亡,于是,他们的遗孤——十七岁的阎孝祖和十二岁的阎孝国被托付给了岑毓英。
阎氏兄弟原本就家教甚严,习文练武,素有报国之志。尤其是十七岁的阎孝祖,虽不及岑春煊年长,却远比岑春煊成熟。父亲为国捐躯后,被寄养在岑府的两兄弟严格律己,愈加勤勉。
两兄弟初进岑府时,岑春煊大为高兴,以为多了两个斗鸡斗狗的玩伴,颇有想带两个土包子弟弟满京城玩乐开眼的想法,不料阎氏兄弟很礼貌但很干脆地拒绝了他,毫无回旋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