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之中,朝廷之上几个宰执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操劳着事情,而自从世宗皇帝下葬之后,他们身上的担子也不轻,他们几个不过是辅佐新帝的顾命大臣。
而枢密院的军权,名义上归文臣管制,实则分布在各个节度使手上,禁军大权基本上握在殿前都点检、归德军节度使赵匡胤,与禁军高级将领石守信、王审琦等结义兄弟掌握了军权,可是谁能保证这个平衡不被打破。
如今朝廷之上除了政事之外,其他藩镇之上还驻扎这手握雄兵的几个节度使,幼君即位,这让朝廷方面也颇为忌惮。除了这几位,尚有向拱、李重进、李筠、张永德等资历老的将军坐镇边境地带,守护西北大户。
枢密院以及中书的宰执重臣一想到这些,心中便有些惶恐不安,时刻都在预防武将兵变的可能性。
一阵微风吹起,在湖面上留下皱纹,开封京畿重地,也在时时刻刻有事情发生。
中书省,一日,范质接到右拾遗郑起给他一封陈述政见的信。信中大抵这样写道:主弱臣强,纵观中原之地,改朝换代,无不即是今上年幼,资历不足,然藩镇一方的节度使,手握重兵,若是发生变故,怎好?余认为宜应削兵权、保江山。若非如此,则大周安宁乎?然殿前都点检赵匡胤足智多谋、战功显著,威望甚高。此人须提防,不可统兵。
范质看完书信,心中也是悸动,甚是烦忧,赵匡胤确实手握朝廷禁军重兵。对于赵匡胤,范质虽然与他意见不合,可是他年纪尚浅、资历不足,若是禁军之中还有太祖皇帝在时的几人,如向训、李重进、张永德等人,皆是一方节度使,手握重兵,年纪比赵匡胤大,资历也比赵匡胤老辣不少,而赵匡胤年纪轻轻,虽然手握禁军多数兵力,但是此人不足为虑。
如今横在范质心头,乃西南路招讨使,检校太师的向拱。向拱此人,功勋卓著,曾任东京留守,支持京中事务,之后又坐镇淮南,论资历与经历都是顶尖的,如今官至太师,地位崇高,倒是要防备此人啊。
在整个显德年间,向拱军功赫赫,在先帝南下征讨之时,亦曾主掌开封,资历老,不好对付。
而在不久的将来这个平衡点即将失衡,此时赵德昭在意的则是宋州的方向,不知道那边发生甚么事情了。
……
宋州位于开封南境,城中亦是每隔三百多步,就有一座军巡铺屋。每一座军巡铺屋,有铺兵五人,负责夜间巡警,收押犯人等事务。每一个铺兵都会自己的巡警范围,并守护一方治安。
如今赵匡胤出任宋州,又被朝廷任命为归义军节度使,每日任上,皆在处理着兵事。
而赵匡义每日则在府上读书写字,又在夜晚军巡铺那人担任一个职官,闲暇时刻与掌军书记赵普谈论朝中情况。
夜深了,城内铺兵已经在城中开始夜巡了,而在宋州府邸内,这一晚上,赵匡胤兄弟二人以及掌军书记赵普仨人一到在厅堂内小酌,而酒菜都是赵德昭从广味酒楼派出的厨师,酒也是高度酒醉太白。
有酒的时候,赵匡胤便饮高了酒,忽的话题又一下子提到了先帝郭荣,赵匡胤的脸上一片哀伤悲戚之样子。
赵光义与赵普二人见事情有异,却一直都在灌赵匡胤酒,此时此刻赵匡胤的脸上已经涨得通红,脸红脖子粗。
往事也一下子浮现在赵匡胤的脑海中,自己与先帝南征北战,此时此刻先帝已经亡故,赵匡胤也不知自己的前程如何,忽的他又提起往事,吐了真言,将世宗皇帝郭荣在军帐之中见到一块牌子的话给吐了出来,而恰巧被赵匡义和赵普听到了,他们觉得非常吃惊,点检作天子,如今点检不是自己的大哥(上司)么。
“三郎,这?”赵普也不知该如何,方才听见了不该听见的。
“赵书记,此事事干重大,切记不要说出去。”赵匡义递过一个眼神,与赵普对视一笑。
然后两人将喝醉酒的赵匡胤扶到屋内休息去了。
如今夜色深重,天气倒是也有一些寒冷,二人退出房间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赵匡义的心情一直都是波澜起伏着,他心中一直都在想着点检做天子这件事情,而赵普也略显尴尬地看着赵匡义,却不知道现在该如何。
赵匡义提议道:“赵书记,要不去后院商议着?”
后院十分隐蔽,而且人也不多,在那人眼线也很少见到。
二人来到亭子中的时候,月亮此刻还在中天,院子里的风也渐渐地吹了起来,薄薄地雾气也开始起来了。
亭子中,二人窃窃私语了一番,待二人出来亭子,月亮已经落下西山头,周围的星星也变得稀稀落落的。
赵匡义说完话,便去军铺巡城了。
……
第二日,日落时分,开封的长春堂那边也收到了宋州的一些消息。
最近一段日子,赵匡义与赵普之间来往的非常亲密,而且据说他们也已经知道了赵匡胤与周世宗的秘密,至于点检做天子这个预言,也在赵匡义与赵普心上扎下了很深的印记。
不久之后,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即将来临,在暴风雨来临之前,赵德昭不知道这一切究竟该如何进展,但是他知道在暗中,赵普他们也在推导着这一切发展着。
一日又一日,晨起日落,赵德昭继续履行着他的职责,每日跟随在郭宗训身边,做好侍读之本份。
夜晚,他终于抽出时间来整理身边的一切,长春堂也将情报汇往凉城客栈,而他时刻关注着,他手握长春堂的密探密线情报等,对大周国内的形势一片了然。
而赵德昭在新帝登基之后,成为小皇帝郭宗训的经筵小郎官,虽然不用上朝,但是也要时刻陪伴在郭宗训的身边。
赵德昭亦师从王朴,王朴如今乃是现任天子的帝师,而赵德昭的父亲乃是禁军殿前都检点,手握重兵,因此在朝臣看来自然是又红又白。
……
转眼日子已经到了八月中旬,此时此刻开封之中。
这一日一大早,苗训便登门拜访,而赵德昭这日也在休沐中,恰好在赵府内。
赵府后院,苗训与赵德昭二人此时正在凉亭中,下人上过茶水之后,赵德昭便屏退下人,好奇地打量着苗训,不知道他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而苗训一脸沧桑的样子,他忽然间从石凳上起身,问道:“赵小哥儿决定了么?”
赵德昭被苗训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怔住了,他疑惑地看着苗训,见苗训一脸平静之色,反而心中有些不好下定义,他道:“苗先生,你真的打算那样做么?”
苗训随即起身,背对着赵德昭,望着赵府内的景色,他终于鼓起勇气道:“赵小哥儿,我自华山上下来,不就是为了辅佐明君圣主的么,而眼前就有一位,另一位如今在宋州,如今从天象上观之,则大事近矣,不如早作打算。”
苗训的一番话,让赵德昭差点就吓了站起来,他苦笑着:“苗先生说笑了,圣主不圣主,关键在于天下苍生,不过如今形势好像要变了。只不过我现在只能够静待时机,可是推波助澜之事……德昭不方便。”赵德昭心中憋着一句话,而且他不是那种为了目的而不折手段之人。
苗训忽然间笑将起来,他道:“赵小哥儿,这么说我便放心了,有时候仁慈反而对于目的自身并不重要,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或许是因你心怀天下,那道坎儿始终是迈步过去罢!”
赵德昭叹了口气,看着苗训,道:“先生既然知此,便暂时缓缓行之,昭儿现在还有些困惑,怕是对不起某些人了。”
“赵小哥儿放心便是,山人自有妙计,所谓计将安出,天下事自然有天下人来考虑,赵小哥儿却的即是一位谋士,如今我便可以为赵小哥儿出谋划策,只需赵小哥儿配合我便是。”
赵德昭忽然间道:“先生谋虑,德昭自然知晓,不过在行事前,先生且听我一言。”
“但说无妨。”
“先生知我性子,必然不会让百姓失望,有些事情不能违背常伦……”
苗训笑道:“我岂非如此不知赵小哥儿的心思,赵小哥儿放心便是。”
凉亭内,二人便有说有笑地说着,赵德昭不断地给苗训斟茶着……
赵德昭知道,在郭荣去世后这半年的时间内,禁军之中,高级将领之调派,实则利于自己的父亲。
按照苗训的计策,无庸子则留在京城,苗训南下去了宋州,拜见了赵匡胤。
之后不久,赵匡胤上书朝廷任命了苗训为军事参军【参谋】一职。
……
宋州,在节度使府邸前
今日赵匡胤便去城中军巡铺那儿查看军力,一早就出了府邸,而苗训却并没随同赵匡胤一同出府,如今同在宋州的将吏中,宋州楚昭辅则是赵匡胤身边值得信任的将吏。
楚昭辅与赵普一样,初隶刘词麾下,后属赵匡胤,如今正管辖宋州的军器库房一职。
而楚昭辅办事认真,性格勤介,其他人无法从他这里谋求好处。苗训与赵德昭商议之后,乃至历史上楚昭辅的功绩,便认为此人办事不错,可以与之一谋。
这日一早,苗训故以赵匡胤要见他的名义,让他来府邸面见。
楚昭辅闻知赵匡胤要见他,便穿着官服,立即去了府邸。
楚昭辅早早便来了府邸,却并未见到赵匡胤,而在此刻苗训忽然间现身了,他一下子怔住了,便疑惑道:“苗军师,为何不见赵点检?”
苗训哈哈哈大笑起来,他道:“拱辰兄,赵点检如今不便出面,而他确实有要事相谈。”
苗训故作样子,让楚昭辅这心中有些疑惑,楚昭辅问道:“不知赵点检有何要事?”
苗训让楚昭辅坐下来商谈,他则一一言道:“拱辰兄,此言要从显德六年四月说起。当时先帝一度征伐辽国,而后抱病而归京城,经过一个高坡之地之时,此刻在军营之中发现了一块木牌,上面写个五个字,而这五个字成为赵点检大人头上的一块心病,而他现在确实是有难处的,而且若是被当今天子以及朝臣知道,恐将祸事于一身。”
楚昭辅听了苗训的一番话,他疑惑道:“哦?事情竟然会如此严重,那到底是为何?”
苗训摇摇头,说道:“此事说出去,恐怕没有谁会相信的!而且关于木牌一事,此事赵三将军以及赵书记二人也知晓的。”
楚昭辅追问道:“那木牌行究竟写了些甚么?”
苗训摇摇头,他看了看四周,又道:“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还是到后院中一言。”
楚昭辅依苗训言,便起身与之一道去了后院中。后院宽阔,并没有任何下人,而在二人到此之时,苗训已经事先支开了府上的下人,因此现如今整个后院中并没有人。
及了后院,此时后院之中有些萧瑟,树叶也开始飘落下来。
楚昭辅立即追问着,苗训为难地拉着楚昭辅的手,坐在亭子内,说道:“拱辰兄,那木牌之上写着:点检作天子,你说赵点检能不急嘛?”
“这……苗军师所言太夸张了吧,不是说笑吧。这事传出去要抄家灭族的。若是如此,拱辰今日就当没听说过。”楚昭辅被吓得汗水都出来了,他对望着苗训一眼,左看右看地看着苗训很久,不可思议道。
“拱辰认为此事是说笑么?”苗训脸色依旧是古井不波,他淡然地看着楚昭辅,问道。
亭子外一直都在起风,树叶也飘落在地,楚昭辅便猛吸了一口,迎风而对,背后的冷汗方才有些退了下去,只不过他此刻仍旧是看着苗训许久,未曾见到苗训又任何说谎的样子。
“苗军师,拱辰有事先走一步了。”楚昭辅神色不安,今日这算是他听过的最大逆不道之言了。
“拱辰兄这是要走么,因为还是不相信么?”
“这……”
苗训叹了口气,道:“此事并非空穴来风,就连当今天子也知道,只是如今赵点检握有禁军大权,连朝堂的相公都要仔细掂量,不敢妄为。若是有朝一日,赵点检受了朝廷的猜忌,恐怕下属之人皆要牵连,你今日若是有难处,就当听个笑话,我苗训苗广义是何等人物,你也听闻过,尊师扶摇子曾经卜卦言之:日后做天子之人必是赵点检。”
苗训说道这儿,有些精疲力竭的样子,“既然拱辰要走,我便多说无益,不好挽留。”
楚昭辅站着不说话,他此刻正背对着苗训,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军师——”楚昭辅忽然间叫喊一声。
苗训看楚昭辅的这副样子应该是不走了,他合计心思,便又道:“殿前司之殿前副都点检一职,由慕容延钊出任,慕容钊是赵点检的少年好友,关系非同一般;殿前都虞侯一职,则由王审琦担任,此人也是赵点检的“布衣故交”,殿前都指挥使石守信也一样,都是赵点检之人。纵观侍卫司,指挥使韩令坤与赵点检有“兄弟”之谊,副都指挥使韩通,虽不是赵点检之人,但势孤力单,无法同赵匡胤抗衡,其余之人道是不足为虑了。”
楚昭辅点点头,承认苗训说的不错。
他忽然间又支支吾吾道:“只是……天子并无失德,而且赵点检做了天子,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苗训擅长相面之术,他道:“拱辰兄是怕事情有纰漏吧,无妨若是换做我,也定当思量一番,只是我苗广义相面之术,观拱辰兄日后定当做大官,苗训万万不敢乱讲。”
“苗先生的相面之术,拱辰早有耳闻。既然如此,拱辰这一颗心就全当报答了赵点检了。”楚昭辅拱手道。
“拱辰兄大义,我替主公谢谢拱辰兄。”说完苗训恭敬地拜了一下楚昭辅。
楚昭辅见到苗训亲自折身,他连忙扶起,道:“苗军师,万万不敢,我拱辰定当为赵点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便好。”苗训听此一言,面上一笑,赵匡胤不知道的是苗训此次坑了他一把。
……
自江南战火之后,百业待兴,此时正好是进入之机,而当务之急,则是在江北之地,扬州之城,此开一分号,然扬州之城,虽故城被毁,但扬州的根基仍在,商业的种子萌芽快。
赵德昭盯紧了这一块“飞地”,此地恰好与唐国对望,一江之隔,毗邻江南繁华之地,而江宁城亦在不远之处。
白孤城一听,觉得不错,如今江南江北,开封、洛阳以及杭州,广味集团站住了脚跟,而下一步恰好是进军江南的大好机会。
此事当然交给白孤城去做了,之后白孤城去了扬州。
自从白孤城离开京城之后,赵德昭暗地之中,发展长春堂之势力,而他这段时间暂时不管教育这一块,主要管理的是暗线。
…….
九月,唐国太子李弘冀薨,谥号为文献,后废止永通钱(劣币)。
十月,李璟下诏改封李从嘉(李煜)为吴王,尚书令、知政事、居住东宫。
十一月,大周国内,葬睿武孝文皇帝郭荣于庆陵,庙号世宗。
十一月三十日,赵德昭收到白孤城从扬州的来信称,他已经在当地小建了一家广味楼,虽然不大,但是以同样的价格、同样的服务等等,在开业几日工夫,就赢得当地人的喜爱。
赵德昭收到来信之后,面上无表情,自然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了。
而之后蜀国一小乱、南汉官宦当政,唐迁都洪都等小事都传入赵德昭的耳朵之中,不过都是些小事情。
其中辽和唐的绝交,赵德昭认为是好事情。唐国地处江淮之间,辽则远属塞北,两国中隔中原地区,王朝更迭频繁,但唐国与辽一直互通友好。
唐国海运发达,其间通过海上之路,北上辽国,两国之间使节不断。
十二月,辽遣使至唐国,唐国人夜宴辽使者,辽使酒酣,起更衣,被周国泰州团练使荆罕所募刺客所杀。
不过赵德昭也打算今后发展海运,将大宋的船只遍布于整个世界大陆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