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赵德昭归府之后,一进门就去了书房,暗自在书房思索。今日郭宗训一番话,难保不是为了拉拢自己,或许是当今圣上的安排,毕竟自己父亲乃是当今圣上面前的红人,又手握禁军大权。
按照历史的进程,郭宗训即将登基为帝,自己到时候也会从潜邸走出,辅佐君王然后翻云覆雨。若是安安稳稳地过着日子,或许会成为未来天子身边的红人,成为一代宰执。
只是历史并不是如此发展,何况重生一世,自然是要筹谋一番,为自己谋划,为天下人谋划。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赵德昭想通了这一点,顺势而为,逆天而行,这句话一直作为他的座右铭,激励着他。
今夜的风十分大,屋子内的门窗都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赵德昭听此便一夜未眠,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后半夜他起身披着一件大衣,便从屋内踱步走到屋外。
院子中零星地已经开了些花,却闭着花骨朵,赵德昭闻此,便想着一句话: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如今时局如此,他知未来事。
……
第二天,赵德昭便入宫服侍皇子读书,日落出宫,日复一日。而那天他在后宫掖庭之中也见到了三个前来宫学的小孩子。此三人为郭宗训的弟弟郭宗让(曹王柴熙让)、郭宗谨(纪王柴熙谨)和郭宗诲(蕲王柴熙诲)。
看到这三个孩子,赵德昭的心中一片纠结。改朝换代,时也命也,而前朝皇族是最大的阻碍,不过赵德昭并不会那么做。
三个小孩拜见了自己的哥哥之后,又见到一个比自己哥哥大的人,遂好奇地问道:“哥哥,这人是谁啊?”
郭宗训介绍道:“宗让、宗谨、宗诲,这是爹爹刚派来陪我侍读的昭哥儿,他父亲是爹爹跟前的赵匡胤将军。”
三位小家伙一见赵德昭,便谦虚有礼道:“原来是赵将军之子,宗让(宗谨、宗诲),见过昭哥儿。”
年纪最小的皇子郭宗诲拉扯着郭宗训的衣服道:“哥哥我也要侍读。”
郭宗训听了他们三人的谈话,眉开眼笑道:“等爹爹下朝之后,哥哥去跟爹爹说一声。”
三人忽然间兴高采烈地跳着,“好啊——”
原来帝王家也有亲情,只不过自己的亲叔叔这一世会因权力而变得嗜血吗?赵德昭这样想到,又看着面前的四个小孩,今后他们的命运各自迥异,从此天各一方,生死难见。
闹完之后,三个小孩子又各自回自己宫殿之内。
——
如今(北)汉国力衰微,几次三番败于大周兵马之下,而(北)汉也一直妄图南下,收复失地。
东京城内,滋德殿中,皇帝郭荣面前已经铺开了北方的军镇图,如今燕云之地在契丹人之后,他接下来打算趁势攻取燕云之地,若是收复了燕云,也算是以大周的威势,震慑契丹国以及其他枭小之国。
郭荣坐在软榻上,他忽然间觉得有些疲惫。但是大业不可废,过了几日,朝堂之上,郭荣决议以收复燕云十六州,北攻辽国展开大战。
显德六年(辽应历九年)三月十一日,郭荣以辽国攻打未遂,决意北伐。
周军开始备战,在出征前郭荣命枢密使王朴为东京留守,宣徽南院使吴延、宣徽北院使昝居润为副留守,三司使张美权大内都部署,留用京城。
……大军从陈桥门外出,旌旗蔽空,战鼓喧天,道旁百姓相送,赵德昭也站在相送队伍中,迎接自己的父亲远去。那日赵德昭得了郭荣许诺,****一日,亲自于送行队伍间送别赵匡胤,然此刻赵德昭是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爹爹,所以未曾派遣长春堂的密探。
此番出战,郭荣早就打算好了,早在二月下旬,诸事安排妥善,待稳定了后方,于朝中诸位大臣商议此事之后,一代雄主郭荣踏上了御驾亲征之路。自于淮南,三征唐国之后,天子禁军百战成勇士,一批批大将起于草莽之间,战斗力越发慑人。
赵德昭待目送爹爹赵匡胤出城之后,偷得浮生半日闲,他今日便城外找无庸子,解答心中的疑惑。
这段时间,赵德昭的坐骑也升级了,由驴车改为了马车,在出去淮南那段日子,每日坐马车真是苦不堪言,屁股是最不堪的,所以之前一段日子,他折腾了一番,将自己的坐骑改良了一下,获得了稳定性能极好,避震、刹车、转向的车子。
而之后他欲打算将此款车型推之于众,只是找不到好的车行合作。今日他驾着自己的爱车,赵德昭出了城,往城外赶去见无庸子了。
到了城外,赵德昭下了车,见到无庸子双手撑地,头朝下,倒立着,他好奇地在一遍看着。
无庸子知道赵德昭来了,连忙变换姿势,双脚下地,站立起来,道:“小哥儿,来了。”
赵德昭心事重重的样子,遂开门见山道:“道长,德昭今日前来是来问策道长一些事情,最近烦恼无穷,希望道长为德昭解惑。”
“且说。”
“我们还是去屋内再说。”赵德昭看着空旷地界,他指着屋内道,“外面不安全,就怕有人听到。”
到了屋内,赵德昭便将心中一番话说与无庸子听,无庸子叹了口气,“唉,小哥儿,我不过是个方外之人,小哥儿担心的应该是仁义道德,不知道将来如何面对,但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所谓‘仁德’,有大有小,大仁是苍生百姓,世间万物;小仁,不过是对其某人某物,成大事者,当念苍生百姓,而不是因其一人而失大仁,所谓‘因小失大’,即是此理。所以小哥儿,应该实行大仁义、大道德。”
“多谢道长指点!德昭明白了。”
“小哥儿明白了就好。”无庸子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然后递给赵德昭,且说,“此书为老道这些年的笔记,你且拿去看。”
赵德昭摸过来一看,是一本关于道的领悟,于此同时无庸子又道:
“这天下大势,终归还是统一的,当年六国灭,秦国一,百姓思安。做该做的事情,做正确的事情。”
赵德昭默立一旁,看着手中的笔记。两人聊了一阵之后,遂起身辞别无庸子,半道去了凉城客栈。
入了客栈,见杨濛在院子里练太极,而杨濛听到声响也停住了脚步,问道:“昭儿,最近怎么有空来看看义父了。”
“义父,昭儿这段日子都去了皇宫侍读,今日若不是陛下允许告假一日,我怕要累坏啰。”
杨濛笑道:“能在潜邸当差,此乃好事,郭宗训为当今皇帝长子,未来皇子当皇帝,以昭儿的才华恐怕将来是封侯拜相啊。”
“义父取笑了,昭儿尚且年幼,成大事者不是一朝一夕间,昭儿可是个闲散之人,对当官不感兴趣。”
杨濛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义子,道:“昭儿,此话当真?”
“此乃心里话。”赵德昭抱怨道:“哎哎哎——昭儿可是个劳碌命啊。”
“劳碌为哪般?”这时候老九在一旁道。
“这倒是苦了你这孩子了,这几年为父看你一天天成长,要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承担别人不能承担的,你说义父小的时候也不是这个样子的。”杨濛如实对老九道,只是接下来他却走到赵德昭面前,拍着赵德昭的肩膀道,“但是昭儿,不要抱怨人世间的一切事情,该让你承担的,你一定要做好。”
“义父,我像是一个抱怨之人呐?昭儿不过是唠嗑几句,出出怨气罢了。”赵德昭突然笑了,笑得是那样的无耻,笑容中又带着无奈的自嘲。
“昭儿看样子这段时间你怨气倒也大的,能这么想就对了,《孟子》曰: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多谢义父教诲。”这一段日子,赵德昭心中闷闷不乐,为即将发生的事情而痛苦不堪,他发现这一世重生,牵挂和忧愁之事多了起来,而有些事情,他不得不做。
两人聊了一会儿,赵德昭遂回了府邸,明日继续入宫陪伴侍读,希望以自己的一己之力能够改变他人的命运,尽量希望好人有好命。
——
自三月十一日出城之后,当日郭荣命大军加紧行军,又让诸将各领马步诸军及水师赴沧州【河北沧县东南)】。
大军向北,大军朝着幽州方向进发。出了京畿辅地,郭荣军队坐船沿着河流而上,而周国水师若是北上,则要经过瀛、莫二州水道,于是乎郭荣遂下命令,让陆路都部署韩通先行入自沧州,修补堤防,疏浚瀛、莫【河北河间、任邱北郑州镇】二州水道。
四月十五日,韩通驻军于乾宁军【河北青县】南。
四月十六日,大军浩浩荡荡,一路向北,去往沧州。至沧州之后,周军稍事休整,再度出发。次日,十七日,郭荣率军抵乾宁军……黄昏时分,郭荣率领数万步兵与骑兵北上。
周军战线迅速往北推进,围困宁州之地,而宁州刺史王洪因为城中军队并不充足,而自己身为汉人,自然希望投入中原,因此与府衙众人商议之后,终于开城投降,归入了大周国土内。
这几日,郭荣大军倒是非常迅速地推进了战线,一路摧枯拉朽之下,许多县城纷纷开城门投降……这一番下来,也给周军鼓舞了士气,
二十日,郭荣火速命韩通为陆路都部署,赵匡胤为水路都部署,自已一方则御龙舟沿流而北,水陆并进。
水路并进,郭荣一出手即是大手笔。
而在幽都府【北京】,二十三日,萧思温也收到了上京城耶律璟的任命,他被任命为兵马都总管,率军阻截周军,萧思温率领二千步兵从幽都府出发,南下与周军交战。
周军突如其来,而辽国军队迟迟未发,失去了先机,这一战下来,萧思温战败。他再次上奏请增加兵力,却不料耶律璟则奏报:敌来,则与统军司并兵拒之;敌去,则务农作,勿劳士马。
偌大的幽都府中,萧思温与诸将议曰:“敌众而锐,战不利则有后患。不如顿兵以老其师,蹑而击之,可以必胜。”诸将从之。遂与统军司兵会,饰他说请济师。
翌日,周军经独流口【天津静海北】,转兵逆流西进,大军速至益津关【河北霸县】,守将终廷辉以城降,至此瓦桥关以南为周国所有,周得三州、十七县、一万八千三百六十户,而数万周师未发一矢。
郭荣大军中,此刻正在庆贺收复了三州、十七县。
“恭喜陛下,收复了三州、十七县!”军中大将纷纷庆贺天子郭荣。
郭荣满饮此杯,笑道:“自石敬瑭献十六州燕云地,北虏乘势每每南侵,杀我百姓,抢我牛羊,谁能忍之?全赖诸位将军,奋勇杀敌,近几战,壮士挥戈,兵锋指处,所向披靡,扬我国威。杀得北方契丹望风而逃。希望接下去诸位,多立军功。率一支兵马北上强攻幽州城。”
“谢陛下,陛下万岁、大周万岁!”
接着郭荣于军中与诸将商议收复幽州【北京西南】,诸将均以为燕南之地现不可取,因辽骑兵皆聚于幽州之北,周军不宜深入。
而郭荣不听,未几,周军先锋部队逼近瓦桥关【河北涿州】,辽国守将姚内斌投降,郭荣进驻瓦桥关。
继进,因水路渐隘,巨船行进受阻,郭荣乃令弃船登陆,率领数万大军奋勇进击,连下瓦桥关【河北雄县西南】、淤口关【河北霸县东信安镇】及莫、瀛二州。
辽瓦桥关守将姚内斌、莫州刺史刘楚信、瀛州刺史高彦晖先后投降,尽复关南【河北白洋淀以东大清河流域以南至河间一带】故地。
周国以瓦桥关为雄州,以益津关为霸州,发滨、棣二州丁夫筑霸州城。
辽国皇帝耶律璟大惊,急遣使者日驰七百里趋晋阳【山西太原南晋源镇】,调汉兵袭扰周国边境,以牵制周军。
郭荣命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李重进率兵出土门【河北获鹿西南】迎击汉军。于百井【山西阳曲东北】击败汉兵,斩首二千多级。
郭荣出兵仅仅四十二天就迅速地收复了三关,计得三州十七县,完全取得了关南的国土。
萧思温那边自易、瀛、莫等州陷,京畿人皆震骇,往往遁入西山。萧思温以边防失利,恐朝廷罪己,表请亲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