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陆虽说连用了六张百里遁符,却没想到只遁到了百丈处便再不能移动,甚至连步行也无法再走远半分。他正自想着如何避免师徒二人被那两个神仙魔怪似的修道中人波及而挂掉,眼角忽然扫到胸口黑影一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打进了他的身体里面。
黑袍人的身子急速倒退而去,口中吐出一口黑血,狂放大笑道:“不愧是万剑山小冰神,不知你解咒手段如何?老头,你想救你徒弟么?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的,嘿嘿,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
狂笑声戛然而止,一枚黑白双色的符箓被那柄泛着雷光寒气的白月雷母剑钉在地上。
张陆胸口灼疼如潮水涌上,识海与心境竟然同时被这股灼痛影响,双双出现了紊乱的迹象。恐惧夹着疼痛正迅速超过少年人的忍耐范围,张陆意识渐渐恍惚。他下意识地望向自己师父,刚好看到娄俊雅用极为难明的目光看了自己一眼之后,居然向那看来根本没受伤的左凝冬走过去。
没搞错吧?你徒弟我在这里看上去不像快死了么!?竟然不先来救我?张陆还在想着一会儿臭老头来救自己的时候一定要骂他几句,却发现那老头的嘴似乎动了动,好像在跟那冰雪仙子说着什么,后者眉头瞬间收紧,就连视线已经开始模糊的张陆都能瞧得清清楚楚。
“小陆,不许哭。”师父向来少有的温柔声音传入耳中,听得张陆不明所以。
下一幕画面映入张陆眼中,却叫他全身汗毛炸起,胸口的灼痛也不再无法忍受。起身,张口,怒发冲冠,欲怒吼却无声。张陆小小的身子充满了名为悲伤的力量,他摇晃着向前冲去,两眼赤红,眶中瞬间盈满了泪水却倔强地圈在眼中,不许它们落下。
娄俊雅被那冰仙子一剑穿身而过,那位置,是心脏所在。
为什么要杀他?你为什么要杀我师父?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踉跄跌倒,爬起身,向前,再倒,重复。
他与你并无仇怨,你我今日才第一次见面啊!为什么要杀我师父!?
摔得口鼻流血,用来撑起身子的手掌也早已磨破,张陆继续向前。
“他是好人!他是好人啊!真的是好人!他救过的人数也数不过来!他治过的病人遍布灼国!他是我师父!他养我教我,他教我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你,你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啊!这到底是为什么!?”
“啊!啊!!啊!!!”狂吼,疯狂的叫喊,这是张陆的不甘,不信,不明。
剧烈的咳嗽,破掉的喉咙咳出来的只有血,又一次摔倒在地的张陆终于爬到了师父的身边。
娄俊雅度正迅速下降,流出心口的血液正从他的背后渗出来,形成一个粘稠灼烫的血潭。张陆的手重复了许多次伸出和触电般的回收之后,终于碰到了师父的身体。正在变凉的身体,已经没有任何回天的可能。
颤抖,越来越剧烈的抖动,可以清楚地看到张陆那因为骤然的情感变化,因为强烈到无法形容的怒火和悲痛而直立如针的头发在颤抖。他不断地用手把师父的血往回推,往回送,往回抹,往回塞。他不能没有这个老头子,不能没有这个师父,或者说父亲。
三岁的第一次见面,这个当时就让小张陆觉得笑起来好贱的老头子连道袍都还没有,见到自己要被恶人烹食,这老头竟然自告奋勇说他最会做小孩子的肉,结果却是抱了自己狂奔五里多地,累到最后躺在地上如同死狗般一动不动。
张陆一直都记得,记得那次绝对算不上温馨,更没有半点美感和感动的见面。那是他第一次被师父救下了性命,也是他一直以来都应该却没能向这个总是能轻易惹怒自己的老头子道出的第一声谢谢。
再也没有机会了,这声谢谢再也没机会送进师父的耳朵,没机会叫这个一听自己夸他就会把尾巴翘到天上的假半仙开心一次。
为什么丢下我?为什么离开我?又为什么要杀他?张陆无法在自己的脑袋里找到答案,甚至于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思考,但他恰恰需要这个答案。
张陆的颤抖忽然停止。
“为什么要杀他?”仰起小脸,张陆脸上剩下的只有漠然。
冰雪一般的左凝冬只是看了眼张陆,表情仍然没有任何变化,仿佛之前那一次皱眉也从未存在过。拂袖欲走,左凝冬没有继续在这里看眼前这个少年人发疯的意思,她的疑惑已经得了解释,没有再留下的必要。
浮剑指天,左凝冬却未能腾空而去。她有些讶异地低头望去,自己的右手长袖竟然被一只沾满血泥的肮脏小手抓住。
“回答我,你为什么要杀我师父?”张陆的眼睛已经没有焦距,空洞无神。可就是这种眼神,却叫修为通天的万剑山左凝冬突然间感到了一股杀意,能够影响到她心神的杀意。
身刻?这么小的年纪?两个问题闪过脑海,左凝冬身前的长剑已然浮在张陆额前三寸之外,雷光吞吐间将张陆额前的头发激得飞扬不止。
袖间一轻,仙子眼前的少年人松开了满是血泥的手,站起身,小小的身子竟然透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势,原本在他额前三寸外的仙剑被硬生生逼退到一尺外。
“为什么要杀我师父?”
张陆真的真的很想知道答案,但眼前突然而至的黑暗,胸口那烧穿般的剧痛,让他的识海和心境同时剧烈震荡,于是毫无征兆地彻底昏迷。
张陆的身子并没有倒在地上,而浮在空中。
左凝冬正看着那颗从少年人领口中滑落的珠子,圆润晶莹,被一根极细的红绳穿着戴在颈间,应是贴身的物事。她忽然间想到方才那求死老者的话,于是又一次皱眉,极轻微地。
如果放任不管,这少年人恐怕活不过今日。这诅咒绝非符箓道中术法,拿回去让心弦看看也好。左凝冬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但她却就是这般决定了。
左凝冬袖间的血迹已被雷光清理不见,她看看夹在臂弯的少年人,又瞥了一眼地上那具再无生气的老者尸体,随后右手握住白月雷母剑柄,指天,云开人化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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