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酉的笑是得意的,哪怕吴轲此时看不见他的脸,但是也能感受到那接近洋溢出来的得意之情。
意外的一刹那纵然使人心慌,但是如果之后得到东西的是自己需要的,瞬间的喜悦也足以冲垮人的心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因为意外往往接着意外,命运之神奇就在于转变往往发生在貌似不可转变的地方。
但是吴轲没能把握住这个机会,事实上他也无法把握这个机会。
就在半个时刻前,他已经陷入了几次险死还生的境地,虽然六个人如今已经有五个变成尸体,一个经脉重伤,可自己也已经遍体鳞伤,无论身体还是内力,都已经达到了极限。
无法硬拼,尚有一搏之力。吴轲默默给现在的形势下了定语。
他清楚对面的乙酉也是差不多的情形,乙酉和自己的想法应是相差无几,但是乙酉手中有筹码,吴轲没有。无论怎么看,最好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但这已经事关生死,胜者生败者死,道理很简单,无论事后多么惨淡,死者是没有空闲去思考这些东西的。吴轲抬起头,化不开的黑暗中两人的目光一触即分。
吴轲仿佛胸中吃了一击,乙酉双眼好似被刺了一下。
是比拼心智的时候了,两人在视线碰撞的同时也达成了共识。
乙酉决定先攻,毕竟此时的他占有上风,而且对于一个刺客而言,进攻也是最好的防守。
他侧过身恰好堵住门缝透出的一线光,借着光让吴轲看清他在楚怀灵面容上摩挲的手,手上带着血痕,他像含着砂石一样问:“你究竟还在等待什么?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第一句就石破天惊荒谬透顶。
吴轲冷笑着,笑声如同深冬的坚冰般无情,冷彻骨血,又如夜枭般猖狂,回荡在整个房间中。他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一句:“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本来要挟我?”
乙酉一愣,吴轲明显地感觉到对方的气势削弱了一分。但乙酉目光只是一转随即又亮了起来,他打了个哈哈,用一种怜悯的眼神注射在吴轲的脸上,他道:“你以为我在要挟你?”吴轲还没有回答,乙酉紧接着道:“我是在为你好。”
为我好?这真是世间最不好笑的笑话之一。
吴轲等着刺客接着抛出谬论,他正在凝聚收缩最后的气力,把身体调整在最佳的状态。
“你逃了这么久,真的可以逃得掉吗?!”
吴轲的身体忽然地僵直!显示出内心中情感剧烈的跳动。
谁在逃?谁在逃?我从未逃跑过,那是懦夫的行为!
“你身体内的血正在流动,你身体有哪一丝哪一毫不是你身体的血灌溉出来的?”乙酉的声音从面具下透出来,恍恍惚惚若有若无。
这是废话!你想说什么就说出来!
乙酉低下头看着被自己掌握着的少女,低声笑道:“我也是蠢,居然会想到把这种东西当做筹码来要挟你。”他的手松了,少女随后瘫软在地上。不远处就是死尸和血泊,可是没有光,一切都貌似是一样的。
吴轲没有动,他咬牙切齿,此时他的眼中好像只有乙酉这张仿佛正在燃烧的面具。
他已经知道他要说的话了,可是他不想反驳,或者说他已经懒得反驳,这些话他已经听过太多遍了,不同的人物不同的话语但意思总是一个!
你流着孟家的血!
“你流着罪孽的血。”
天下之大无你去处。
“你为什么还要活着?”
吴轲没有发怒,吴轲没有生气,吴轲没有伤心,吴轲没有颓废。他笑了笑,僵硬的身体又松弛了下来,他看着乙酉,眼中包含的东西一下子消失了,又变成了朴实清澈微带杀气的样子。他淡淡地看着乙酉,只回了一句话。
“我心有所持。”
简简单单一句话足以破尽千言万语。
女人们常说心无旁骛的男人是最有魅力的。什么是心无旁骛?其实就是心有所持,当你心中已经放进了一样东西就放不下别的了。人的心很小,很多东西放不进去,放进去后也很难拿出来。
吴轲又说:“我的确很累了,我也的确时常感到很迷茫。”他正视乙酉道:“但我在意的并不是这些。”
是哪些?乙酉想问,但是他知趣的没有开口。他知道自己没有戳中对方的心理弱点,反而激起了对方的斗志,这一阵斗心自己已然输了一场,气势被吴轲拉开一截,如果死斗赢面实在不大,今天来了六人已经折了五人,小心为上,此时自己就已经应该自寻退路了。
只是退意方生,气势更降,吴轲蓄势待发久矣,怎会察觉不出?抓住这一刻立马飞身而上,先下手为强,竹剑直逼乙酉面门!
刚收下五条人命的剑怎会让乙酉硬接,干枝中人贵在审时度势,神速快杀!热爱硬碰硬的后果地上的五具尸体就是明鉴。纵然剑意使乙酉感到遍体生寒,仿若遁入冰窖。但是乙酉硬是凭借着高明的轻功在不可思议处侧身闪过这一剑。
按理来说一招过后便有形势逆转之机,但乙酉想也不想毫不犹豫地借闪身之力进一步后退收步,然后转身,反击之事想也不想,直接奔向黑暗之室的一线光明!
事实证明这是无比正确的选择,几乎是在一个瞬间,数根银针咻的扎穿他身后的房梁,直接透过去钉死了屋瓦。
乙酉却没有时间庆贺,几次退让快把他逼到边缘,而他双眼已经被门缝里透出的风光塞满了,门外正是青青杨柳,悠悠清风,天晴日旭,海阔天空!就是一步之遥!一口气还未喘罢,他又是一个纵身便要破门而出。
但吴轲不让。
有些东西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然后就有了很多次,最后就会催生出一个第一次。比如放出一个活的杀手和然后被杀手们研究杀死。
于是门迎面撞上了乙酉。乙酉没注意到那些针中有两根扎在了门上,吴轲借系在银针上的蚕丝运用黏劲,直接将门硬生生拽下来!两扇门在吴轲的操控下就像两幅拍子,对乙酉而言这就像排山倒海,而身体也隐隐有些麻木了。
紧接着就是吴轲刺向乙酉背心的一剑,如果不出意外就是穿胸而出,血溅三尺。但是人在危机之中总会有一闪的灵光,乙酉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把手中的剑划向楚怀灵的脸,而此时阳光照进屋中,少女清秀的面庞显得别样的圣洁。
她蹙着秀眉,仿佛心中有无限的心事让她纠结。
今天的倒数第二个意外出现了,也许不能说是意外,但是吴轲的这个瞬间改变了真正改变了他的一生。
他没有多想也来不及多想,手中的剑已经在他思维的前一步行动,“呲——”刺耳的一声双剑交接之声。吴轲没有杀乙酉,反而改变主意救了少女一命,本来他下定决心不会被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少女干扰任何行动。
但是来不及了,此时的乙酉简直要笑出声来。但他不能笑,他要赶快离开,今日仇怨未了,可来日方长。你的头颅迟早落在我手里。乙酉一脚把楚怀灵踢向吴轲迫使他收剑缓势,并借击剑之力背纵出朱楼。
来日方长啊来日再会!你绝对想不到我会怎样继续!乙酉看着接住昏迷少女的吴轲心中冷笑,转身便要离去。
“怎样继续呢?”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和洵到你分不清是春风送来了它,还是它孕育了春风。
乙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太小瞧你的朋友了。”那声音叹道“你的身份恐怕已经暴露无遗了。”
乙酉想要说话,此时却好像被什么堵着了喉咙,他的双眼流露出了恐惧,他的双手开始晃动,他的身体开始痉挛。他在半空中他无计可施。
“既然如此。”那声音用一种朋友间不可拒绝的语气说道“你的性命就来做我的敲门砖吧。”他定了定“一切都是为了仁道。”
来的是仁道。
杀的是人好。
一把剑分人,顿成二十段。
好一场血雨,淅淅沥沥,像春天的低语,很快和朱楼融为一体,分不清你我。
吴轲皱着眉看着青衣上的血点,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而楚怀灵则因为被吴轲抱着的缘故,只有脸上沾了很多血,顺着脸庞流下来,剩下的血迹凝在玉容上,好似她许久前就有了伤疤一般。
远处一个俊秀的男子漫步而来,在吴轲面前站稳。
“重器营仁器独孤仁,拜见少主。”
吴轲猛地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