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高高小友：
你好！好久没有通信了，你一切都好吗？是不是学习很紧张，忙得连写信的工夫都没有了？倒是你的妈妈那天给我来了一封信，说起你自从升入初三之后，学习的劲头儿有些减弱，说你期中考试考得不理想，尤其是数学和化学两门功课。你妈妈看见你好多天都跟霜打的草一样蔫蔫的，问你怎么回事？你叹口气，随口说了句：学习还得看你聪明不聪明！你妈妈奇怪你怎么突然扯出来聪明不聪明的问题？接着问你怎么回事？你不耐烦地反复说着：别问了，反正我看出来了，我不聪明！
可千万别怪你妈妈背后向我告你的状啊，你妈妈是为你好，她有些着急，希望我来劝劝你。我不知道能不能劝好你，今天我就试着讲讲关于聪明的话题，和你一起来探讨这个问题。你说好吗？
你说的这个话题，让我想起了二十年前我的孩子。你是见过他的，那年暑假，你爸爸妈妈带你到我家来玩，正好他也放暑假从美国回来探亲。你想起来了吗？那时他正在芝加哥大学读博。他的名字叫肖铁，那时你一听就立刻说了句：削铁如泥！逗得大家都笑了。你一定想起来了，那一天，你们俩玩得很好呢。
我就和你讲讲小铁上初二的时候的一件事。有一天下午，我和他妈妈出门，问他去不去，他摇摇头，一个人闷在家里。晚上，我们回到家，他问我：“你发现咱家有什么变化吗？”我望了望四周，一切如故，没发现什么变化。他不甘心，继续问我：“你再仔细看看。”我还是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倒是他妈妈眼尖，洗脸时一下子看见脸盆和脸盆旁边的水管上贴着小纸条，上面写着脸盆和水管的英文名称。我这才发现屋子里几乎所有的地方，柜子、书桌、房门、厨房、暖气、音响、书架……上面都贴着小纸条，纸条上面都用英文写着它们的名称。每一张小纸条剪的大小都一样，都是手指一般窄长形的，不仔细看还真不容易看到。
他很得意地望着我笑。
不用说，这是他一下午忙碌的结果。
我表扬了他。
那一年，他对外语突然有了兴趣。他就是这样开始学习外语的。他所付出的努力一般是在家里，总是默默的。他贴在家里的那些小纸条，仿佛是安徒生童话中神奇的手指。他抚摸着那些东西，那些东西花开般的有了生命，和他对话，彼此鼓励，这使得他枯燥而艰苦的学习有了趣味和色彩，有了学下去、学到底的诱惑力。
从小到大，总是有人夸奖小铁聪明。读中学时，他的老师当着班上的同学表扬他，说：“只要肖铁想学好哪一门功课，他总是能把它学好。”大学期间，同学们也都认为他很聪明，都说他总是很轻松地就把学习学好了。你看，很多人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都认为学习和聪明的关系最大，聪明是学习好的第一要素。可是，小铁从来不这么认为，他对这一点一直很清醒。每当别人夸他聪明时，他从来只是笑笑，没有骄傲、忘乎所以。那时候，他曾经跟我说过这样关于聪明的话题，他说要论聪明，比他聪明的同学有的是，比如当时他最佩服的男同学任飞、女同学刘斯庸，后来这两个同学都考取了清华大学。聪明也许真的是与生俱来的，理性地对待聪明，他所要做的就是两点：一是学习要认真，二是要把学过的东西重复练习，目的是把要学的东西弄得牢靠扎实。我替他总结，就是勤能补拙吧。如果你觉得自己不比别人聪明，那么，聪明一时做不到，但这两点，任何一个人都是可以做到的。你同意吗？
因此，那时候，当别人夸奖小铁聪明时，我当然很高兴，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但是我心里很清楚，孩子是以他的刻苦取得他应有的成绩的。
有一次，他和另外一所学校的同学开座谈会，有个同学问他为什么能取得那么好的成绩，他回答说：“没有别的好办法，就是得学、得背。比如历史，高考前老师带领大家复习之前，我已经把书从头到尾背了三遍了，而且要注意被那些图边上和注解的小字，要背得仔细，才能万无一失。”
那天座谈，我坐在他的身边，听到他的话，我很高兴，比他取得好成绩还要高兴。也许，只有我知道他是如何刻苦的。小学毕业时我整理他书桌的抽屉，光从四年级到六年级三年的作文练习的草稿，就装满了一抽屉，每一篇都改过不止一遍。小学毕业准备考中学，他把所有要背的准确答案都录在录音机里，每天晚上躺在床上先把录音机打开，一遍又一遍地听，哪怕睡觉前一点时间也绝不浪费。而光他抄写别人文章的本子，所作笔记的本子，不知该有多少，虽然许多本子都只记了半本就扔下换了新本子。尽管我批评他太浪费了，他还是愿意一个本子一个内容，频繁地记着新内容。
有时候，他和你一样很贪玩。读中学时更是和你一样，他最迷恋的是NBA，哪怕再忙，电视只要有NBA的比赛转播，哪怕第二天就有考试，他也是必看不误，你怎么说，他都是雷打不动。为此，我和他发生过冲突。你想想都快要考试了，他一个大活人还在整晚看电视，做家长的心里能不慌？做家长的都希望孩子是个听话的小羊羔，到了晚上都要赶进圈里去学习，不要受外面的种种诱惑，外面尽是大灰狼。在这些方面，我和你爸爸妈妈一样，你说是不是？都说不能只看孩子考试的分数，但做家长的哪一个不看重你们的分数！我也一个德性。因此，别怪我，也别怪你的爸爸妈妈。我接着说小铁，待我和他冲突到了极点，弄得他哭着对我说：“我什么时候因为看NBA把功课耽误了？我现在看电视耽误的时间，我会安排时间补回来。”
现在，我相信他了。他读大学期间，时间更紧张了，偶尔回家一趟，或是陪他妈妈逛商店，或是陪我聊聊天，其实都是很耽误他的时间的。我知道我们大人的时间显得越来越慵散了，但孩子正是忙的时候。而且，我发现我变得爱唠叨了，也许好不容易看到孩子回家一趟，总想和他多说说话，便缺少节制。而他变得懂事了许多，从来没有不耐烦过，总是放下手中的书本，听我说完之后，他会对他妈妈开句玩笑：“妈，你看我爸又耽误了我的时间，我得晚睡几个小时了。”
有一次，他让我帮助他买盏应急灯，说晚上一过十一点，宿舍就熄灯了。我劝他少熬夜。他说同学都这样，每个人的床上都有一盏应急灯。
应急灯要是妨碍同学了，他会骑上车跑出校园，到学校旁边的二十四小时永和豆浆店，买点儿吃的，就开始温书，一坐就是一个通宵或半夜。
虽然，我不赞成他熬夜，但我赞成他刻苦、努力。在智商方面，你要相信，孩子之间的差别不是很大，聪明不聪明，只是一种表面现象；你更要相信，每个人付出的努力，孩子之间可是大不一样，这样做最后的结果，当然就会不一样。亲爱的高高，你要知道，聪明只是一张漂亮的糖纸，外表可能闪闪发光挺好看，但包裹在里面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这重要的东西就是刻苦，一步一个脚印的努力。除此之外，别无他路。
大三的一天晚上，小铁来电话告诉我和他妈妈：“英语六级成绩出来了，我得了89.5分。”他知道做家长的就是一根筋——只认成绩，他很遗憾地说：“就差半分，要不就90分了。”这个成绩是他们系里的第一。他的英语四级考试也是全系第一，得了92分。
那时候，我忽然想起初二时他贴在家里几乎每一个地方的那些小纸条。
大四的那一年，他考了托福和GRE，成绩分别是647分和2390分，考得都不错。都说分数是学生的命根，其实分数更是家长的命根，做家长的只有看着分才踏实，我也一样，未能免俗。
我再次想起初二时他贴在家里几乎每一个地方的那些小纸条。
前些年搬家的时候，我发现厨房、房门、厕所……好多地方居然还保留着那些小纸条，只是颜色已经变得发黄，但蓝色圆珠笔写的英文字迹依然清晰，好像岁月在它们的上面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而孩子已经长大，做父母的我们已经变老。
这么多年过去了，孩子如今在美国一所大学里教书。在北京的家里，他的房间空荡荡的，却总能发现在他的茶杯或玩具的背后贴着当年他写着英文的小纸条。我想，就让这些小纸条一直保留着吧，保留着那一份回忆和感情。如果你下次来我家玩，我带你看看他房间里的这些小纸条好吗？或许，能够帮助你看穿，聪明其实真不过只是一张漂亮的糖纸，糖纸漂不漂亮不重要，重要的还得看糖纸里包裹的内容。相信你一定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等待着你的回音。如果你不同意我的看法，欢迎你提出批评的意见，更欢迎你来和我争论！我喜欢爱争论的孩子。
像爱小铁一样爱你的肖爷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