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老板两口子只有这么一个独女,爱她爱得要命,她想要什么,除了天上的月亮,什么都可以给她。她想做什么,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也随她。不过,除了杀人放火之外,还有一点--不能和舒小节好。今天吃饭的时候,老两口刚刚开口说了这话题,就被香草给噎了回去,叫两口子开不得口。香草自小被娇宠惯了的,性子全然不像她爹那么和气,倒是很像她的娘姚七姐,又豪爽又泼辣,敢作敢为,敢爱敢恨,眼里容不得沙子,心里容不得疙瘩。
香草连珠炮似的问他俩:"小节人不好吗?小节人不聪明吗?小节长得不英俊吗?小节家里不富有吗?小节爹妈人品差吗?"
哪一点都容不得人反驳,邓金名两口子只有张口结舌的分儿。
等楼上砰地传来了关门声后,邓金名才摇摇头:"女大不由爷了。"
姚七姐说:"香草性子倔是倔了点,但她也不是没理由地乱倔一气啊。"
邓金名说:"是啊,舒会长家的少爷能看得起香草,也算是上天给香草的福气。只是,落到我们家,就是香草的灾星哩。"
他说着,眼睛就很有深意地瞟了姚七姐一眼。
姚七姐眼睛一瞪,说:"瞟什么瞟,难不成,这事还怪我?"
邓金名赶忙说:"不不不,不怪你,怪我,好了吧?"
姚七姐的眼神就有些黯淡了,说:"要怪,也只有怪玛神……"
邓金名忙不迭地打断她的话:"这话你可千万说不得啊。"
姚七姐就闭了嘴,心里默念着请玛神原谅的话。
邓金名见姚七姐不做声了,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姚七姐瞪了邓金名一眼,说:"男人叹气家不富,女人叹气命不长。一个大男人,怎么搞得像个婆娘一样?"
邓金名冷笑道:"这个年辰,这话该倒转来讲了。"
"怎么倒转来讲?"
"应该是,男人叹气命不长,女人叹气……"
姚七姐一听,心里似乎痛了一下,也像香草那样,把碗重重地往小方桌上一顿,说:"你红口白牙的,乱讲什么!呸呸呸!!"
邓金名不理会她,认了真,说:"不是我乱讲话,其实你也不是没看见,你看看,龙溪镇死的人,连三赶四的,下一个……"
"反正不是你。"
正在这时,他们听到窗口边有人叫:"邓老板,邓老板,快快出来把你家的狗牵走。"
邓金名以为那人怕他家的狗,就站了起来,对那个叫他的汉子说:"你看你牛高马大的,还怕狗?"
那汉子嘁了一声,说:"邓老板莫讲笑话了,你快出来看,要出大事了哩。"
姚七姐好像预感到什么似的,对邓金名说:"快出去看看。"
邓金名也感到有什么事了,就跨出他家的大门。
大门口,他家那条唤做"黑三"的大黑狗正在用两只前脚在地下发了狂似的刨着什么,地上的黄土直往后面飚去。它的嘴里流着透明的涎水,呜呜咽咽地低声叫着,像哭丧一样。
邓金名看了,半天出声不得。姚七姐跟着他后头也出来了,看到这幕景象,吓得惊叫了一声。
龙溪镇的人都知道,狗刨坑,要死人!
天还没断黑,邓金名就关门了。如果在平时,再怎么着也要吃了夜饭才关门。但今天不同,两口子心里像是藏着什么事,心惊胆战的,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留神就会出现什么意外。邓金名一向为人和气,这天更是谦和得不得了,人还没走拢来,先赔上笑脸,轻手轻脚地走路,轻言细语地讲话。他怕哪个动作不妥,哪句话不对头,就会惹来杀身之祸,天一黑,就急急忙忙地把门关了。关上门的那一刻,才悄悄地嘘了一口气,而心里并没轻松下来。
香草丢了一块骨头给黑三,说:"一条狗都把你们吓得没魂了,好笑哦。"
此刻的黑三正安静地卧在香草的脚边,津津有味地啃着骨头。
姚七姐白了香草一眼,说:"你一个妹崽家晓得哪样。"
邓金名闷着头,喝泡酒。
香草不服气,说:"你们看黑三那么乖,那么听话,它不是扫把星哩。你们真要是听了那些乱嚼舌根的话,把黑三杀了的话,我也不想在这个屋里待了。"
早上,那个告诉邓金名说他们家的狗刨泥土的汉子,从隔壁那家卖渔网的店子找了一根绳子,嘻嘻哈哈地就要去勒黑三,被邓金名拦住了。
汉子说:"邓老板,你莫舍不得让兄弟们吃顿狗肉,要死人的哩。"
邓金名淡淡地说:"死人不死人,是天意,和狗有哪样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