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2014年10月26日的下午,一个星期天的,有些凉的下午,起风了。我走在从图书馆回我们东区宿舍的路上,头深深地埋在手中那本沉重的《围棋入段——从5级到初段》中。我感觉我一定是拿错书了:虽说以前有位业余3段的先生说我的棋力已经到了5级左右的水平,可这本书上的死活和手筋题目我却几乎一道都不会。我皱着眉头沿着五子顶往回东区宿舍的方向走着,失落吗?自责吗?痛苦吗?没事,回头拿这些题给社里的新手做好了,说不定能挖出几个奇才呢。
突然间,我感到,有什么人的目光正指向我。我抬起头,那是一位老先生,他穿着红色和和黑色的上衣以及一条牛仔裤,推着自行车,自行车后面绑着个大纸箱子,里面只有几个塑料瓶。他且行且看向我,目光炯炯地。
“嗯,请问您有什么事吗?”我走向他,有些激动。为什么?直觉吧,这人肯定会下,肯定的,我可以向他学习,可以请他去社里搞教学,可以凭借他拿到什么。我走近,不清楚是什么样的一股力量,推着我激动地向他走去。
“你也会下围棋啊!”他似乎挺高兴地冲我喊着,昂了一下头。
“嗯,会一些。”我试着笑了笑,我知道我笑得肯定比哭还难看。
“下得怎么样?”老先生的笑容灿烂。
“我?我还行吧。。”我的直觉告诉我老先生水平肯定不低,我既不想说自己不行,又担心把自己说得太好了回头会出什么事,“比我高中寝室里的人下得好,他们一个个都下不赢我,我一般至少都要让他们四个子。但毕竟我只是高中下了三年,跟那些入了段的高手还是比不了的。”
“哦。。”他伴着我走了起来。
走了一段路,日光渐渐地有些暗淡了,他继续问道:“你是什么地方来的人啊?”
“JX的,我是JX南昌的。”
“你姓什么?”
“我姓江。”
“长江的江?”
“嗯。”
“我姓杨,HB人,我也会下围棋,我在寝室里经常下,他们没几个下得过我,我的水平估计有3段。”
“寝室?”我觉得有些奇怪,但又好像没什么好奇怪的。
“就是后勤宿舍,你往那边看,那些平房,你看到没?就是那儿,和法政学院隔了一座小山。”他又停住,指着远方的那片建筑说道。
“那个?”我指了指法政学院,我知道那里应该是我们学校下的某个学院的院楼,绝对不会是什么宿舍,只是此前没留意过它的招牌而已。
“哎呀,不是!”
“嗯。。那个?”我指了指更远方的高楼,它们被建在半山腰上,俯瞰着我们。大概能住在那儿的人都是有钱人吧,等我有了钱,我也想在半山腰买栋房子,过雅士的生活,与世无争而又无忧无虑的。
“是平房啊!”老先生有些急了。
“嗯嗯,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其实我并不很清楚,只是敷衍着。
“你今天晚上有时间吗?”
“啊?”我突然精神了,就像饿了的人被问了一系列的问题以证明确实是饿了并且无力自己果腹之后终于得到施舍一样,“有,有。”
“怎么联系你呢?”
“我手机没带在身上,它没电了,要不你给我打电话留个记录?”
“好,好。”他慢慢地掏出手机,拨打我的号码,同我一起确认无误之后,又慢慢地放回口袋。
“你认得许乐为吗?”我们又走了起来。
“不认得。”
“李熙雨呢?”
“也不认得。”
“他们的围棋下得好啊——你真不认得?”
“这我真不认得。我是海大棋牌社的,没听说他们,我们社会下的只有我、管围棋部的郝欣宇、管桌游部的沈浪和负总责的徐康。之前有一次,是一个礼拜四的下午,我们社搞围棋教学,我们四个在7508教一伙想学围棋的社员下棋,我们还给他们下了两场表演棋。。”
“他们下得怎样呢?”
“徐康最厉害,是业余5段,其次是郝欣宇,再次是沈浪,我算是我们社会下的人里面最的。那天教学的时候啊。。”
“就这么些人?”老先生对那天教学的情况似乎并没什么兴趣。
“啊?嗯,我们社这两年才成立的,下围棋的不多,打扑克、打麻将、打三国杀的多。”
“哦,”老先生点了点头,“哎,你住在东区还是北区呢?”
“东区,我们几个都住在东区和北区。那个,‘他们’是住在南区吗?”我当时完全没有记住李熙雨和许乐为这两个名字,现在看来,实在是非常不应该的。
“哎,我女儿也住东区,她是学日语的,现在大四。我跟着她来海大,也算是,有份工作吧。”老先生的头好像低了一下。
“哦,哦。。”我觉得有些冷了,没说什么,只是应付着。
夕阳下,我和老先生在东区外的坡边告别。
“我就住在这边,我得先回去了,晚上再联系吧。”
“好,好。”他骑上车往北区的方向去了。
我回到寝室,放下书,立刻拿起手机查看来电记录。的确有一条被拦截的来电,那无疑是老先生留下的,我想在手机的联系人里记下这个号码,却发现退出来电拦截之后我不知道怎么再打开。记得我初升高之后有一段时间用着很老的诺基亚手机,后来因为充电接口插坏了就没再用了。我手头的这部智能手机总让我感觉很不放心,一方面流量与话费的分开计算让我感到很烦,另一方面智能手机实在太不禁摔了。
我决定去一趟蚂蚁酒吧,那里被认为是我们棋牌社的据点,这和张翔有关系。
“喝点什么吗?”郭老板明知道我不会点青啤和零食以外的东西,但还是热情地问着。
“啊不,谢了。话说我可以借一下你的手机吗?”
“嗯?好。”郭老板把他的手机给我,没有多看它一眼,店里的客人比我平常来打谱的时候多,有位男的正和三个女人玩掷骰,点最小的喝酒。
我用他手机给我打电话,然后打开来电拦截,习惯性地退出——哎呀!
“不急不急——哎,您好,这是新印出来的菜单!”他是不急!
记下杨老先生的号码,谢过郭老板后,我有些不放心,还是把放在蚂蚁酒吧的那副围棋拿了回去。我在路边买了两盒的蛋炒饭,急匆匆地回了寝室,又发现没拿筷子。我带上饭和毛巾去食堂,借食堂的勺子草草吃完晚饭后去澡堂洗了个澡。那晚要洗澡是计划中的,为了不让老先生等太久,我尽量洗得快些。
或许,在别人的眼里或者当时的我心中也有着“不能穿着脏衣服去见杨老先生”之类的想法,但现在看来,这种想法实在有些多余。
换上了干净衣服,这件衬衫还算凑合吧。快六点半的时候,我拨通了那个号码。激动么,还是忐忑呢?我感觉我的神经特别敏感,像苔之于空气似的。
“请问是杨老先生吗?”
“啥!”
“啊,我说,请问是今天下午那位下围棋的杨老先生吗?”我又有些慌了,万一对方不是的话,那我该怎么办呢?带着棋去法政学院边上喊吗?万一惊扰了南区那边的狗呢!那我就用棋板子砸它!万一狗有主人呢?那我就跑到院楼的电梯里,看看能不能甩开他们。。我慌里慌张,脑海中快速地想着,就像考文综的时候那样。毕竟,人生中不总是能有机会的,要把握住啊。
“哦,你是小江是吧?现在过来吗?我这里有棋,你要来的话带你自己的人来就好了,路上小心些,夜路不好走——你认得路吗?不认得路的话就在法政那儿再给我打通电话,我立马就去接你。”老先生很爽朗,快速地说着,没给我插话的机会。
“嗯,我这就去!”
带上笔记本和文具盒,我出发了,希冀能记下什么有用的东西,或者,起码给他留下一个好学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