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文逸是从家里过来的。一个多小时前,他才刚刚从一个该死的地方逃出来,并且回到家。郝文逸驾着他的千里,没人能看见他浑身上下,可怕的伤痕,还有各色各样的血迹。
但他看起来一点都不狼狈,一点也不踉跄。郝文逸总是从容的,无论是在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事请,那刻是什么状态。哪怕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郝文逸的表情依旧从容如故。
仿佛能够活着回来,本来就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回到家,郝文逸先是不紧不慢地洗漱了一番,将自己身上的血迹都处理干净。当他沐浴完毕的时候,身上所有的伤痕,均已消失不见,好像从来就没有受过伤一样,只剩下黑暗的下水道中流淌着的血污,再也不会有人看到。
然后,郝文逸找到丁灵的房间,却发现房门开着,人却不知所踪。不,郝文逸知道她的位置,所以他一点都不急。甚至有闲工夫静下心来,先给自己点上一根烟。
好好地吞云吐雾一番。郝文逸坐在书房。家里郝父郝母并不在,只有郝思佳在客厅闲着。郝思佳是郝文逸的亲弟弟,但两兄弟向来很少说话。这次郝思佳见到郝文逸,连招呼都没打,正眼都没瞧一眼,不是因为不尊敬,而是早就习惯了见不到郝文逸。
所以,郝思佳更不知道郝文逸是从一个何等险恶的地方走出来,只当他是在外面玩累了,回家休息一下。
郝文逸则是慰问了郝思佳一番,但并未倾注过多的感情,仿佛只是例行公事一般。
“最近都呆在家吗?”
“没有。”
“感觉每次回家都能看到你在。”
“巧。”
郝思佳比郝文逸还要惜字如金。确实,他们兄弟之间,向来如此,毕竟,郝思佳只是个中规中矩的豪门子弟。
但其实,郝思佳是很开朗活泼的一个男孩。他是郝思晴的弟弟,三兄妹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他不上学,有时会跟父亲一起出去。其实他也很少在家,大概总见到,只是因为真的巧。
“不出去玩?”
“明天。”
“哦。”
就像郝文逸对他的父亲一样,并没什么感情可言。主要还是源自于郝文逸的冷淡,而不是别人。郝思佳不喜欢哥哥的冷淡,所以对他对郝文逸比郝文逸对他更冷淡。
郝文逸无意去管这些,他是个很忙的人。只要身边的人无恙,他便很少过问。
但今天,他忽然心血来潮地进了一趟书房。这是专属于郝文逸一个人的书房。书架上堆了很多书,郝文逸很少去看。不过时间一长,反而是看过不少。很多书都是郝思晴帮他拾掇来的,所以,这原本是郝文逸的书房,郝思晴却反而经常会呆在这里看书。
郝思晴现在不在,她应该是在学校。
他不急。郝文逸一点都不急。因为他回来了,就一点都不需要着急了,哪怕大家都在盼望着他的消息。
距离他上一次进书房,是上个月月初的事情。郝思晴每逢在家,几乎天天都会进去几次,所以书房总是很干净,偶尔有点乱,大多数时候很整齐。
书房里有好几个书架,上面罗列着不少书,赫然就像个小型的借阅室。郝文逸只讲过允许郝思晴进他的书房,也只有她进他的书房。
郝文逸看过但未看完的书籍,则会特地摆放在书架的某一列某一处,并吩咐过郝思晴不要动他看的书。郝思晴很听话,从未违反。郝文逸记性很好,即便很久不来,他也知道自己看的书,曾放在哪里。
郝文逸走过去,并拿起了它。这是一本科幻性质的小说,很厚一本,纸质也很好,郝文逸已经看了很多,只剩下最后几十页没看完。
郝文逸看书的速度很快。一页一页地翻着,看完最后这一点,根本用不掉他多少分钟时间。然而,翻着翻着,却有几页,原本夹在书页里,现在却是掉到了地上。
郝文逸愣了愣,然后低头,弯腰拾起了它们。
郝文逸并未急着把它们放回原处,而是一张张地端详着,慢慢地看着,看了很久。
半个小时,不过是十几页,郝文逸看了半个小时才看完它们,并将它们收好,放回原处。
那几张纸,是与书上不一样的内容。
那应该是一本日记的最后几页。那本日记,并不在这里,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最后被人撕掉的十几页,为何会在一本不起眼的书的夹页里。它们被藏在那里,似乎有很长时间了。
郝文逸脸上看起来并没有多大变化。但周围也没有人。所以,没有人看到。
他眉尖微蹙。
他甚至从另外一本书里,又找到了十几页,内容连贯一致。
这是谁的日记?
记忆深处,郝文逸似乎也见过这个人。
慢慢地,郝文逸想起来了。
于是,他秀眉紧蹙得更厉害了。
郝文逸匆匆地出了书房,那几十页,已经被他小心翼翼地藏好,藏在了一个难以被发现的地方。他甚至想烧毁,但并没有烧毁。
郝文逸驾着车出门了。他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只是一瞬间,便已经恢复以往。
他一路风尘仆仆,径直驶进校门,下车,锁门,转身,低头看表,再抬头走路,行云流水,毫无阻滞。
两人见面,先是热情地互相拥抱一下。
“这么多天,辛苦你了。”郝文逸微笑着说道。
“说什么客气话呢。”任枫廷也舒心地笑着。紧蹙多天的忧愁,也是随之舒展开来。
“灵儿。”郝文逸喊了一声。
丁灵看见他的一瞬,便是浑身一颤。但听到这个喊声,却是不敢不走过去,乖乖地回到他身边。
郝文逸长得非常高,有一米九一,所以,他比丁灵高出几乎两个头。丁灵只够得着郝文逸的胸口,看起来仿佛很矮,实际上并不矮了。
但两人放在一起,就很容易产生错觉,仿佛一个是长辈,一个是小孩。
丁灵就是那个小孩。
郝文逸看向任枫廷的时候,会微笑,但看向丁灵的时候,会收敛起笑容。
“这是任枫廷,是我的……兄弟,要叫哥哥。”
“枫廷哥哥……”丁灵怯生生地喊了一声。
“不客气。”任枫廷冲她笑了笑。
“这是丁灵。”
很奇怪郝文逸为何并没有点明,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
“嗯。”任枫廷浑不在意地应了一声。
任枫廷已经通知了其他人,说郝文逸回来的消息。大家都正在赶来。
郝文逸道:“一切都好吧。”
“一切都好。”任枫廷应道。
“花浅来找过你了吗。”
“又走了好多天了。”任枫廷先是点头,然后道。
“灵儿呢?她……这两天一直在你这里吗。”
“不,我也是刚见到她。”
“原来如此。”
郝文逸抬着手,轻柔地抚弄着丁灵的秀发,目视远处。
“怎么回来晚了两天?这可不像一向守时的你啊。”表面上是埋怨,实则是因为想念,有感而发。
“没办法嘛,飞机航班都爱晚点呢。”郝文逸打趣道。
“我也这么觉得。”任枫廷笑道。
“颖儿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喊过了嘛,现在应该正在来。”
话音刚落,便见一少女从楼梯冲上,最后扑向了郝文逸的怀抱,吓得丁灵往旁边躲开。
“文逸哥哥!你可算是回来了!”
郝文逸也抱着梁舒颖,慈爱地低头看着她,抚摸着她的后脑勺。
“呵呵——肯定让你担心了。不好意思啊,我迟到了。”郝文逸柔声说道。
任枫廷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两个。
“吃醋啊?有什么好看的?”梁舒颖回头,调皮地白了他一眼。
任枫廷不由失笑。
过了几秒,郝文逸也跟着失笑。但,郝文逸是失去了笑容。
“枫廷……这就是你说的——还、好、吗?”郝文逸声音都变了,一字一顿地说着。
“怎么了?”任枫廷有些愕然。
“是不是……是不是那些人,将F-2取走了?”郝文逸的脸色,竟也是有些不太好看。
任枫廷愣住了。愣愣地看着郝文逸的眼神。
“是……是我自己摧毁的。”任枫廷讷讷地道。
“为什么。”郝文逸并没有发火,但,他似乎正在压抑。
“因为——我发现,这东西会使她很痛苦,所以我一时冲动,没想太多,就……”任枫廷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当天的事情描述了一次。
郝文逸脸色重新平静缓和下来。
“我此行去,其中就是为了完善F-2的计划,我想清了当年一直无法完善的真正原因。时间很紧迫,而且变化也很多。所以就……没对你说。但你……确实令我意外。”
不像夸奖,也不像贬责,又或者是,都像。
“对不起,我不知道……”任枫廷向他道歉。
郝文逸摇了摇头。
“她没事就好。虽然,我确实有点生你的气了,现在。”
任枫廷还想说些什么歉意的话,郝文逸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
因为郝文逸真的很生气。他信任着的任枫廷,竟然干了件违背他意愿的事情,甚至几乎使他此番涉险变成笑话。
当郝文逸有点生气的时候,他并不会说出来,最多只是收起笑容;当他比较生气的时候,他的脸色会更难看一些,但还是不会表达什么;这次,他大概是真的生气了。
只不过,他仍然极快地克制住了自己。实际上,郝文逸此时已经远远不止生气那么简单了。正值年少气盛的年纪,却有着令人近乎望即生畏的隐忍。
梁舒颖回到任枫廷身边。随后,郝思晴赶至。
“哥哥——”郝思晴摇摇晃晃地朝郝文逸走过去,看起来乐不可支。
“怎么了。”郝文逸微微蹲身,抱起了她,并高高举起,惹得郝思晴娇呼一声。
“丫头想死你了。”郝思晴俏皮地“啵”的一声,给了郝文逸一个飞吻。
“可别想死我,”郝文逸没好气地道,“这会很容易把我想死的——”
“嘻嘻……”
郝文逸看起来心情又好了一些,这让任枫廷暗暗松了一口气。其实,大家都在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没多久,梁洛妍和塞利斯也到了。
“咦,你也来了啊。”
梁洛妍还没来得及跟郝文逸打招呼,郝文逸便已先她一步,朝塞利斯说道。
“Hey-hey,nicetomeetyouagain!Howareyou?”塞利斯挤眉弄眼地道。
“I'mfine。”郝文逸回应他。
对于两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郝文逸并无甚兴趣。
“没有了吗。”郝文逸问任枫廷。
“有,还有的。”梁舒颖抢先答道。
于是乎,各自沉默,开始等这尚未到达的、为郝文逸接风洗尘的人。是谁呢。
众人等了一阵。安芷祺和孙雨洋,也终于到了。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或者是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发生了。
郝文逸突然朝着孙雨洋一推手。差点使他从楼梯上滚下去。安芷祺吓了一跳,迅速地挽住他。
郝文逸冷冷地,说了两句话。
突如其来的冷,带着压抑已久的暴怒。
他的脸容,从来没有这么可怕过。
“怎么是你?”
“谁让你来这儿的!”
——(人卷——为爱停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