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小风领着晓天游历汴梁,大街小巷灯火繁华如昼,来往行人游客,宝马如流,雕车若堵。
可惜晓天虽入林府,可毕竟月钱还没有发下,如今囊中颇为羞涩。小风在林府中也不过是混个温饱而已,即便是面对这神往已久的繁华市井也只能是走马观花,一饱眼福而已。
不管是在哪个时代,有钱才能消遣,很显然晓天跟小风两人不是。
次日早晨,他起了个大早。天气晴好,天边的太阳刚冒头,街亭院子里的露珠也始为蒸发。待晓天推开门出门时已经看到小风小小的身板背对着斜靠在栏杆上,手里捧着一卷油印不太清晰的书本。嘴巴微微开阖,有轻微的读书声从唇齿间蹦出。与这周遭的事物一般,年轻活力,让晓天不由得回想起了上高中那会儿的自己。
他撑开双手伸了一个懒腰,不由得想道,年轻真好啊!
接下来的半个月大抵是如此,每日都去西账房给那些先生给事们授课。每日布置几道作业,次日收上来。对于这些收上来的东西他也不过多的在意,没有去理会作业到底有没有如数收上来,甚至是从来也不过问他们的课业,只是交上来的作业他都如时的看完,心里有个大概。
晚上便跟小风两人游览汴梁城的夜市。至于林小少爷说要收他当跟班之事,想来是那小少爷早就抛到脑后了,这么些天也没再见过其人。
闲时有不少闲言碎语传到晓天的耳朵里来,大多是经由小风之口,偶尔也会不小心听到林府里其他的下人的碎嘴。
其时已经开始有账房用新的记账方法处理账务了,一用之下新老方法的高下立判。那些学了新法的账房们对晓天心服,自然是认真的学习起新法来。那些不愿意学的自然还是抱着抵触情绪,不仅不愿学,还在林府里讲些闲言闲语。
在林府内下人圈子里,晓天可是处在风口浪尖。年纪轻轻,一入林府便坐了高位,得了重用。这自然有眼红之人,可也有得了新法好处的人为其辩护。不过这站在晓天这边的人尚少,舆论自然也就倒向了另一边。
所以时下林府中人虽然大多不认识晓天这一号人物,但却也知道林府中有这么一号人。大多数人对他的看法是才干尚可,只是这为人处事方面颇为稚嫩,与林府中这许多的账房先生们都有间隙。
大都认为他在林府中呆不长久。
忽有一日,林夫人问及府内闲事。
柳颦儿是林夫人的贴身丫鬟,平日里很是会察言观色,很受林夫人的喜爱。一般这个时候别人都不敢插话,倒是柳颦儿却没有这些顾忌。
她侍候在林夫人身后,一双手放在林夫人的肩上轻轻地揉拿。
“近来府里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武院一件,账房一件倒也还可拿来闲聊。”
林夫人惬意的闭着眼睛:“哦,那你说来听听。”
“这武院嘛,前些日子大比,有一名叫郭猛子的是上次府里招人刚进府不久的护院,但在上次大比时却一举从三等护院提升到了一等护院。”
“哦,这倒是一件。账房那件呢?”
“账房那件就跟夫人您有关了。”
“哦,是新法的事儿吗?”
“正是。胡管事安排那名新来的账房在西账房授课,我有幸前去听了半日,发觉此人却有过人之处,他发明的什么阿拉伯数字用起来也确实简便不少。”
“他是叫晓天对吧。那日胡管事确是来向我禀报了此事,不过这些日子我一直没有过问。新法的事到底如何了心里也是没谱,你给我说说,新法的推行的事儿怎么样了。”
“是,胡管事让他在西账房授课,府里的账房先生们每日须得去听半日。不过……”
“不过什么?说。”听到柳颦儿欲言又止的,林夫人睁开眼睛道。
“不过账房先生们似乎对于这新来推行新法的不甚信服,想来是此人太过年轻,所以不能服众吧。”
“也确实是年轻了些。”林夫人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
……
来到这儿半月有余,除去前面没有着落的日子,晓天每天都坐着重复的事情。基础数学对于刚启蒙的小学生而言需要数年的时间学习,但对于这些本来就经了年事,也在处理帐事上的账房先生们来说一月的时间该是绰绰有余了。
日前已过半月的时间,按照在原先那个世界的惯例,晓天决定给这些人准备一次期中考试。为了防止舞弊,晓天倒是费了大气力,为每人都准备了一份独一无二的试题。这大概要归咎于晚上无聊时的一些奇妙思绪。幸而这西账房学习的人不多,为没人准备一份也费不了多少功夫。
面对期中考试这种东西西账房里的人都表示了疑惑,反正这种测试本来也就不太正式,加之晓天心中的偷懒因素作祟。命小风发了试题就甩手出了西账房,题量不大,半个时辰就能做好的事。
此刻已是日上三竿,一天之中第一个忙碌的时间也已经过去。
一些忙里偷闲的丫鬟仆妇、健仆奚僮围在院子里聊些闲话,西账房里的气氛有些僵硬,好不容易出来了,呼吸着外面的弥漫有些瑟瑟寒气的秋风,脑袋一下子就清醒了。
就算是下人们住的庭院也颇为别致,也还值得赏玩一番。反正上午也别无它事,自进林府以来也确实没有好好地瞧瞧。晓天这样想着,不由得迈开了步子。
林府也确实够大,兜兜转转地转了一个多时辰也才瞧了个大概。在府中遇到了人时,本想打声招呼,免得互相之间过于尴尬。却不料府中其他的人也都是悄悄地打量一眼,然后匆匆而过。
好几次热脸贴上了冷屁股之后他也学会了高冷。
忽然断断续续的三两声弦音从高墙那边透出来,片刻之后,弦音渐而连成一片。忽而如嘈嘈急雨,哔哔啵啵,有铺天盖地之势。忽而如两小无猜墙角窃窃私语,情谊绵绵,缠绵悱恻。又如间关莺语,灵动雀跃……
仿佛这弦音能诉天地万物。
不觉间,晓天已被这弦音吸引驻足了数刻钟之久。高墙之上开了一扇小窗,回过神来的他迫不及待地要走上前去一探究竟。这弦音竟让他忘了胡管事的叮嘱,在林府中不该看的地方莫望,不该言论的事莫要插嘴。
透过窗口,高墙里面是布置得更为雅致的庭院,窗口里面的位置正好植了一株芭蕉,挡住了庭院里面大部分的景致。不过幸好,在层层芭蕉叶下还是能够隐约地看到那名斜坐在庭院中,怀抱琵琶的佳人。不过这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味就更浓了。
琵琶略高过头顶,身着一袭素色的长袍,一根木钗把长发挽起。不小心遗漏的几根发丝垂落,把人儿衬托得更为不凡了。
低眉信手,徐徐弹,大珠小珠落玉盘。一心沉入曲调之中,这天地间的事都与之无关。
晓天正流着拉哈子,一双贼眼死盯着人看的时候,一曲又闭。
转轴拨弦,整顿衣裳,立时便有一名丫鬟上前服侍那弹琵琶之人。
“谁在那外面偷看!”
听到高墙里面的丫鬟的高声呼喊,晓天瞬间回过神来,这偷看林府内院可是一件要命的事儿。怎么一时糊涂就给忘在脑后了呢,晓天暗暗心惊。
心里虽然震惊,不过动作上也并不慢下半分。脖子一缩,便快步离开了高墙,绕着人少的地方离开了这场事故地点。
晓天刚离开不久,他刚才所处的位置就有护院前来查看。带头的赫然就是那名在高墙之内高呼的丫鬟。
晓天心有余悸地回到了西账房,账房里面的人里边的人早就走了半数。不少人的案上更是留下了白卷,似乎是对晓天在进行无声的抗诉。
已近午时,晓天让人把试卷收了上来便打发其他的人离开。
晓天看着手里的试卷暗暗点头,那留下来的半数人对于阿拉伯数字已经能够灵活的使用了。这些人都是与数字打交道的高手,让他们来学这些东西自然不算难事。
吃中午饭的时候胡管事特意把晓天叫到了一边,“西账房那边的事怎么样,要是有什么难处的话就尽管跟我说,新法是夫人交代下来的事,他们要是敢乱来,定不会饶了他们去。”
晓天略一沉吟,想来是这些管事账房们那边闹得动静比较大了,胡管事是领着晓天进门的,可以说新法的功劳里面也算是有他一份的,他可不愿意让这些人乱来。
“上午刚进行了一次考核,想来这半月的功夫应该有一些成效了,下午我便把结果做出来,晚上给您送去。”
胡管事听晓天这样说,脸上露出了兴奋之色,右手把玩这下巴上的山羊胡须道:“好!好!”
又叮嘱了晓天几句,然后开怀地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