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屋外起了风,似有秋雨要来。朝颜惊醒起身要关窗户,忽然见黑魆魆的一个人,披着黑色斗篷站在床边,她惊惧而起,那人沉默望她。
颜承麟苍白清秀的脸从斗篷中露出,朝颜看到这张脸,忽然安静下来,一言不发。
颜承麟温柔俯身,抚摸朝颜面庞,说,“颜,我们去迷阳宫,你有钥匙,也知道怎么去,在那里,没有人认识我们。我们厮守此生。”
朝颜把头扭向一边,指甲钻着手心,一再告诫自己要冷静,颜承麟挨过去,捧朝颜的脸过来,柔情望她。
朝颜垂着眼皮,不去对视,轻声说,“你不是颜承麟。”
那双手倏然变得干枯僵硬,朝颜依然垂着头,“我不知道你是谁,请你出去。”一阵怪笑,那人不见了,只见颜承麟临死前的样子,伏在地上,仰着头,失望注视朝颜。
朝颜浑身颤抖,告诫自己,一定冷静,这一切都是假的。然而往事不断在眼前上演,神采飞扬的颜承麟用衣服裹着12岁的朝颜说,你不要怕,我带你回宫里,你叫什么名字?
朝颜只是瑟缩不已。
15岁的朝颜,轻衫褪去,每一寸肌肤,被颜承麟轻轻抚过,颜承麟将嘴唇贴近她的耳朵,咬着她的耳垂,说了很多蜜语甜言。
朝颜不能拒绝,她只是金国王子捡来的一个孤女,她凭任他辗转温存,用尽手段。
金国太子府里,太子目不转睛盯着她,她正与许多舞女共舞,然而太子穿过人群,停在她身边,将她慢慢拉出来,惶恐的朝颜被他一步步往后拖,朱帳垂下,她没有退路,太子只是专注剥她衣衫。
颜承麟闯进太子府,太子沉着脸,拔出剑来,兄弟刀剑相向,只留了绝望的朝颜,躺在太子床上,一丝不挂,胡乱裹着纱衣。
这一幕幕不堪,就这样清楚回放。
朝颜听到了怪笑声,她掐着自己说,兰朝颜,醒过来啊,醒过来。
朝颜忽然醒了过来,涔涔的一身汗。
羞愧难耐。那些个不堪的过去,藏也藏不住的。
有人用幻术进了她的梦。那人一定不是为了打探这些私事,他是为了别的事,可是依然意外窥见这些秘密。
朝颜听到屋外有男人放诞笑声和美儿低低呻吟之声。
屋外风雨交加,秋意寒寒。
但是也有人想,明天,也许会秋阳高照呢。
这样想的是举举,她迟迟不能入睡,听林太师说,明天有两件盛事,一是宫中大祭,会有一位奇人入宫,他们将能见到这世上最稀奇的事情。二是秋祭后,皇上亲封今年高中的状元。
状元什么的,举举不感兴趣,不过搞那些奇特的把戏,她兴奋极了,自入宫以来,所见所闻都是如此与众不同,她每日浸于惊喜满足之中,不时对比昔日卑微令小云,弑夫案中的死囚令小云,心内得意又惶恐。
秋雨过后,云高气爽。连日阴霾瘴气一扫而光。艳阳高照下,紫宸殿外,百官肃然,皇帝坐在紫宸殿的南熏门外最高处,如在云端。有道士百人,齐声念诵,带领众道士的是个体型高胖,满脸横肉的人,举举听闻这就是那位奇人游惊风,心里不由得失望,心说,“这个长相居然有点像温屠夫呢,能有什么本事,咳。”她脚下放着白鹦鹉的鸟笼子,坐在孙皇后旁边,漫不经心瞅瞅念咒烧符舞蹈的道士们,低下头逗逗自己的白鹦鹉。孙皇后看了那只鹦鹉,脸色微变,说,“今天宫里大祭,公主怎么带这只鹦鹉来,她坏得很,若是一会儿乱叫起来可怎么办。”
举举低头看了那只鹦鹉一会儿,看它羽毛悚立,十分惊慌不安,不由笑说,“它才不会,我看它吓坏了。”
这时游惊风做了个手势,祭乐停,游惊风念念有词,忽然跪地作大揖,身体抖动,这时远远高空传来隐约乐声,慢慢起了一片柔白色云彩,云中楼台殿阁,层峦叠嶂,在天空逶迤数里,众人屏息凝气,看得目瞪口呆,皇上引颈观望,惊问道,“游先生,这,就是你说的九霄神殿?”游惊风恭肃道,“今日九霄神殿开,定有启示,臣去请来。游惊风边说边退,脚下却越来越高,众人眼看他双脚离地,越升越高,直到云霄中的殿上,一步一步爬上去,直到再看不见,举举抬头看着,惊得嘴巴张大,不明白是什么把戏。林晶得意万分,捻着稀疏胡子,欧石安眉头紧锁,尚权手握剑柄,一直冷冷看着游惊风。
不一会儿,游惊风手里牵着什么慢慢从云霄殿里走下来,众人伸着脖子细看,都大感意外,居然是只乌龟。皇帝困惑看着这只乌龟,游惊风又念念有词几句,那只乌龟忽然开始变大,最后足有一张桌子那么大,乌龟便趴着一动不动了,游惊风长长作揖道,恭喜皇上,九霄神帝派神龟来传神旨了,众人才发现龟背上写了一些字。皇上又惊又喜,派人下去查看抄录,然后由游惊风念出来,只是几句碣语,游惊风念完,突然跪地磕头不止,激动道,这是说皇上您乃九霄神帝长子,长生帝君,投生人界,成为掌管人间的人帝。皇上您今后将子嗣延绵不绝。
皇帝听了,大喜过望,哈哈笑起来,这时林晶抢上前来,高声呼道,万岁,万岁,万万岁。满场文武百官都醒过味来,都跟着高声呼喊,喊声震天。
欧石安也不得不跟着一起恭祝,心里忽然明白了林晶的把戏。
当今皇上只是老皇帝的十九子,生性懦弱无能,母亲也不过是个微末的小妃子,只不过因为皇帝宠爱他妹妹赵妍公主,才给他封了肃王,论理,他绝无当上皇帝的可能,只不过正赶上国家大乱,大金国入侵颂国,杀了老皇帝和他所有儿子,只剩了远在南方的肃王,这才赶鸭子上架,楞被群臣扶上皇帝之位。肃王似是被大金国吓破了胆子,加冕皇帝那天,望着皇帝的龙椅,腿软脚酸的,怎么也坐不上去,还是被欧石安硬架着坐上去,欧石安想到这些,脸上露出嘲讽冷笑。
“哼,林晶装神弄鬼,原来是为这个。等着看吧,就算你用这个手段糊弄了大家,皇帝无子嗣这事,倒要看你怎么糊弄。最后治你个欺君之罪,我可不会对你手软。”欧石安冷冷想着。
欧石安还暗自寻思着,忽听游惊风朗声道,“恭喜皇上,九霄神帝还派了一人携了一神物献给皇上。”
众人都好奇听着,游惊风说,“就是天赐赵妍公主给皇上,公主给您带了这样神物。”
举举本来兴奋看着游惊风变戏法,边逗弄着白鹦鹉,忽听得这句话,以为听错了,就听见游惊风又说了一遍,举举当场呆住,手脚冰凉,林晶猛地听了这句,大为意外,不由皱起眉头。
皇上听着哈哈笑起来,说,我就知道,妍儿是天赐我的。来,妍儿,来。
举举摇摇晃晃站起来,结结巴巴道,“皇上,我,我不知道……。”
话还没有说完,游惊风抢过话来道,妍公主身上那个金猫眼石项链,还不赶快给皇上献上。
这话一出,举举几乎被当场掀翻在地,简直想倒地直接死过去就好了。
她心里一揪,耳边忽然凄厉绝望一声,竟是迷的声音,“金猫眼石,你绝不能给他,给了他,我们都会死。”举举心里咯噔一下,浑身紧张,喘不过气,忽然脑子里一转,急忙说道,“游先生说得不错,是有宝物给皇上,只是此物致宝贵,九霄那个,恩,九霄帝特地安顿我,只能在天时地利合宜之时,秘授于皇上。”
游惊风没想到举举如此机智,还待要说,林晶拿眼制止他,说道,“不错,皇上,此事请皇上再与公主商议,现今年您钦点状元已等在殿外,请皇上亲封新科状元。”
游惊风只好退开,走时狠狠瞪举举一眼,举举也回瞪一眼,心中骂道,“好你老妖道,不知哪里来的,算计本姑娘。”
正心里骂着,孙皇后笑吟吟贴过来,嗔道,“公主不知有什么宝贝,这阵子瞒得我死死的,让我见识见识。”说着,居然摸向举举脖子,举举吓了一跳,赶忙护住,忽然听得白鹦鹉恶毒骂道,“贱人,贱人。”声音不大,不过孙皇后听得清清楚楚,她低头怒视白鹦鹉,踢了笼子一脚,举举忙拦孙皇后,举举接触她一瞬间,心里突然一冷,只是一瞬间,孙皇后突然变得妖异非常,面无人色,双眼血红,举举一惊吓,再定睛看,孙皇后还是好好的,只在不住咒骂白鹦鹉,举举心里跳个不住,莫名恐惧起来。
举举心神不宁,新科状元从她眼前走过,到殿上去见皇上,她也没心思看,只是听了状元郎说话,心里诧异,奇怪,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悉,正寻思,一直站在她身旁侍奉的俏枝儿,突然死死掐住了举举胳膊,举举疼得差点叫出来,抬头一看,才发现眼前站的这个新科状元,虽然只是侧面,但是她依然看得清清楚楚,分分明明,惊心动魄的,是孟子夫,居然是孟子夫,孟子夫!
这次刺激非同小可,举举惊惧得全身颤抖。
孟子夫,怎么会,那晚,客栈着了大火,她清楚记得,孟子夫嚎叫着被熊熊烈焰吞噬,他皮开肉绽,面孔狰狞,她有时晚上发恶梦还会见到那副情形的。
啊,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