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东玉豁然见到令举举站在一座假山旁,正冲自己笑得不怀好意,并且得意万分,东玉心里却是扑通扑通两下。他并不为她现在的脸所迷惑,那么一张颠倒终生的脸,他却能够直看下去,还看到令举举原初那张相貌平平的脸,和那种只有令举举才有的毫不掩饰的坦荡笑容,虽粗俗然而纯粹笑容,他就是格外喜欢这种笑容。
他虽心中也诧异令举举怎么会摇身一变为真的公主,但是心中欢悦已经暂时取代疑问,他假意极恭敬,趋前几步,跪在地上行了个礼,其实不过为离举举近点,令举举大笑着说,我说姓连的,你好大胆。
举举要往前走,心里不知又怎么盘算整治东玉,却不防新穿的这身华丽服装裙裾细窄,装饰磕绊牵连,平素习惯大步流星走路,这会子没适应,一步迈大了,脚下不稳,一跤直直摔了下去,周边的太监宫女们都没防备,来不及扶,只有东玉跪的位置,正好可以把她垫起来,可是东玉偏偏往后缩缩一撤,任举举挺挺摔在地上,沉闷一声,几乎不曾把举举骨头摔断,举举趴在地上,先觉丢脸非常,然后痛不可当,知道连东玉戏耍她,恨得咬牙,这时连东玉才假意热情过来扶她,唤着,哎呦呦,公主大人,您没事吧,摔坏了没有?
两人一错身之际,举举切齿道,姓连的,你仔细了,以后有你好看!
连东玉一笑,一把将她扶起,笑说,“您现在还不习惯当公主,慢慢习惯。”
举举慌乱整理好自己站起来,这时太监宫女们才回过神来,慌忙上前服侍,举举冷冷看着连东玉,“来人,把连东玉给我带到和凝殿。”
和凝殿里门关上,太监宫女都遣出去,举举才一屁股坐到公主椅上,费力卷起裙裾,翘起腿来揉腿脚,“唉呦我的妈,疼死我了。”东玉一笑,蹲下来看她腿伤,已摔得青肿,从怀里掏出药粉,默默为她敷上。举举恨恨,“少假装好人,刚才你扶我一下我就摔不倒了。”
东玉笑,我怎么知道我扶你的时候,你不会小小给我来上一刀呢,你不是惯会这一手吗?
“嗬,我如今要宰你还用得着自己动手。随便动动嘴巴就好了。”
“令举举,我如今真是佩服你,你好有本事啊。先是跟迷阳宫的人去换脸,再是换公主身份,你还有什么不敢不能做的。”
令举举万分得意,唱了一句,我本是真公主,却做了驸马爷。
连东玉无奈叹息一下,在她腿上一按,疼得举举嗷一声一脚踹出去,连东玉却趁机拽着这只脚不放,两人正闹,听见外边太监唤着,“元国将军伯颜求见妍公主。”两人都吓一跳,慌忙整肃衣冠,举举一瘸一拐强把东玉塞到屏风后,才咳嗽一声,让他进来吧。
伯颜虎虎闯入,热切就要搂抱举举,举举慌忙从旁边抄起一把小凳,将他隔住,东玉在屏风后一急,差点闯出。
伯颜无奈,“妍公主,我答应你的事已办,你答应我的事何时兑现?”举举眼珠一转,强笑低声说,等我找到真正的妍公主,那时你再提和亲之事,不是人财俱有了嘛。
伯颜无奈嘟囔着,“我信不过你,我看你嘴里没一句实话。你真的知道妍公主在哪里?”
举举生气,“信不过就别信,现在你就出去跟皇上挑明一切,我大不了一死,我也不怕。”
伯颜慌忙赔笑,“好,好,我等着你就是。那我过几日就要回元国了。”语气之间甚为不舍。
举举心想,你回元国****鸟事,再一想,他回去岂不正合心意,笑着敷衍几句,看起来是挽留,却是劝他快走的话。
他们两人又说一阵子话,东玉才渐渐听明白,原来那日举举与他分别,竟然独自去找伯颜,不知用了什么花言巧语哄骗伯颜,当时看样子还有皇城司的人在场,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就合伙将令举举作为真公主,带回皇宫。然而更蹊跷的是,林晶太师,竟然也就认了令举举。
呵呵,有趣,有趣。连东玉越想越离奇,但是心中明白,这中间必定有重大利害,只是他一时还无法参透。
东玉心中又叹息一声,他虽然有很多事当下没有想明白原委,却非常明白令举举为何要做此大胆冒险之事。当然是为尚权。早知如此,那日自己可不该说那几句话刺激她。
好不容易哄了伯颜半日,才把伯颜哄走了,举举又唤东玉出来,让他以后随叫随到。东玉心里虽喜,面上却不乐意的很,勉强道,你何不叫你那尚权哥哥随叫随到呢。
令举举脸上飞红,又想起一事,焦急说,“对,连东玉,我今日找你来,是想让你想法子救出尚权,他现在被关在大理寺了。”
连东玉慢慢道,“你现在是公主啊,想干什么不成,还来求我。”举举听着,又要生气,一想现在有求于人家,又赔笑道,“连东玉,你帮我想想法子啊,我以后短不了你的好处。”
“噢……”连东玉拉长音调,故作沉思,“这个事难办,我可得想个几天。”
令举举急得跺脚,连东玉又说,“你这里耳目众多,你过几日来我连府。”说着头也不回,往外走,令举举急的要拉他,连东玉忽然又想到一事,试探道,“小妮儿,你,你可真的知道妍公主下落?”
令举举得意一笑,“真是怪啊,这么多人找她,伯颜找她,皇城司的人找她。不过,我都没告诉他们,我知道谁是妍公主。”
连东玉听她这么一说,笑了笑,想来她必是不知道,也是,一路上这样紧密瞒这风声,她怎么会知道。
不想令举举干脆说道,“不就是一路上随我们走的那个美貌女子,什么兰朝颜。哼,我一听说尚权被送到大理寺,急忙去看他,安慰他要一定要救他,可是,哼,他却告诉我妍公主是兰朝颜,就在尚府,恐怕消息走漏,只求我救她。并保证什么,以后绝不戳穿我。哼,我一气,就将兰朝颜送到教坊司了。让她以后永不翻身。”
连东玉一听,头上劈过焦雷,心里顾不上怪尚权愚蠢大意,只是大怒,瞪着举举,举举吓了一跳,从未见过东玉如此愤怒,连东玉一步步逼着举举,举举慌忙后退,嘟囔着,“唉呦,吓死人了,干嘛啊?”
东玉一把掐住她双肩,“大部分时候我会纵然你,但你现在是太不像话了,你要再有下一次这样害人举动,我不会放过你。”
举举又痛又怕,叫唤着,“姓连的,赶快放手,疼死了。”
东玉狠狠把她一推,摔在地上,举举又气又怕,坐在地上,道,“我是公主啊,你敢对公主这样。”东玉已经急急而去,要赶快救朝颜出来。
出了皇宫,这时夜幕已上,明月东升,东玉策马穿过皇城前的一片茂林,再往前走,便上了御街,骑在这条青石铺就的平阔大路上不久,转弯过了一座木质彩桥,忽然扑入一片光彩绚烂之中,满街张灯结彩,如昼街市,来往车马如流,人群挤挤挨挨,两边小摊林立,鱼面粉羹,干果点心,茶汤沸酒,满街沸腾人声。
往常东玉最爱此种景观,此时却无心流连,很快骑马到了一座绯色围墙院前,门庭洞开,里面可见四层木楼,门前停放不少官轿,进进出出热闹非凡,木楼却极雅致清新,婷婷立于闹市之中,即使街上喧闹,也抵不住里面丝簧雅乐,婉转清啼,几个轿夫坐在院外面聊天,颇为艳羡,“据说这几日,咱们教坊司又来了个姓兰的姑娘,色艺双全。”
另一个妒恨交加,“扯这些蛋有什么用,这里的姑娘,咱们连见都见不着。”
再一个酸溜溜的,“我家老爷,不知这时抱着哪个姑娘享受。”
东玉急急下马,早有人过来牵马,笑着,“连大爷好久不来。”
又有小厮忙忙来引东玉进去,东玉进去,老鸨早候在里面,笑着迎上来,“连爷怎么这么久没来。”东玉顾不上寒暄,“听说最近来了一位姓兰的姑娘,我要见见。”
老鸨还笑,“哎呦,这消息传的快啊,我们朝颜这几日刚来,还在休整,不能见客呢。”
老鸨还在啰嗦,东玉丢给她一锭金子,老鸨立时笑得花一般,连忙招呼,“不过咱连爷到底和别人不一样,快,快带连爷见朝颜。”连东玉急急上了四楼,转过回廊,到一安静处,听见屋里有幽怨琴声,定定神,推门进去。
朝颜正在里面弹琴,抬头看见连东玉,颇为平淡,又低头弹琴。东玉坐到一旁,一直等她弹完,才低低道,“妍公主,我为举举向你道歉了,这小妮儿这样坏,我是没想到。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你出去。”
朝颜起身,看着窗外,正对着楼下花园一角,“我今后也不是什么妍公主了,你的这位姑娘忒狠,送我进了教坊司,我就是一脚踏进泥里,以后也不可能再是什么公主了。”
连东玉心里难过,却也诧异朝颜如此淡定,既不悲伤,也不愤恨。
朝颜叹道,我只求连爷一件事,求你救尚权出来。
连东玉问,“尚权怎么会这样?”
朝颜叹道,“那日我们等你不来,忽然听说皇城司的人说动伯颜,答应两国修好,他们已经护送公主回京,尚权急忙带我赶回,可是已经来不及,刚到尚府,尚权就被大理寺的人带走,我在尚府等了一日,听说皇上已经认下了公主,再等,就等到了几个人,闯入尚府,把我强行送到这里。你问我怎么会这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东玉听得疑窦丛生,“那么林太师……”
朝颜冷笑道,“你以为只有你看出了追杀公主的是皇城司的人么?林太师急着要杀我,是因为,我知道他的一些秘密,足以置他于死地。”
东玉此时,才终于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