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萱望着自己铜镜里那张精致到完美的脸颊，不由的自嘲了起来，原本澄亮的大眼忽地似染了一层哀色。
柳萱轻抚着自己的脸颊，一滴晶莹的泪不自觉的落了下来。
“小姐，该穿嫁衣了。”一旁一个梳着简单的双螺髻约莫十四五岁的女子轻声说道，面色上也透着几分凝重。再看她发髻上细细缀着的几朵珠花，想来也是仔细拾缀了一番。她便是柳萱的贴身婢女——秋雪。
“不能再等等吗?”
“小姐，吉时要到了。”秋雪不忍说道。
柳萱不愿的站起身子，生出双手。两旁的屏风后瞬间鱼贯而出了数名穿着粉红夹袄的家仆，他们的脸上堆满了笑意，手上捧着各不相同的饰物，一时间整个房间像是被点亮了一番，富丽堂皇了起来。
柳萱一身红妆，着着一件用金线绣满牡丹的广袖衫，边缘细细缀满了鸳鸯葡萄的花样，胸口由一块红宝石扣住，外面罩着一件逶迤拖地的绣凤嫁衣，上面缀着数千粒米珠，行走时簌簌有声。头戴凤冠玉步摇，两侧发髻上更缀上了并蒂莲花，整个人显得圣洁高贵又不失美丽。
柳萱木然的看着前方，脸上看不出一丝笑意。
“小姐，您今天可是要嫁给九王爷的。从此您便是嫡福晋了，这可是莫大的尊荣啊！您应该高兴的。”一个丫鬟在边上不识趣的补充道。
“高兴？”柳萱轻哼了一声，“是啊，我现在应该乐不可支才对啊！想我一个小小知府的庶女能有这样的好姻缘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了。”柳萱的声音听上去冷冷的，总透着一丝哀意。
“小姐……”只有秋雪知道在小姐的心中是有万般的不情愿。
或许万般皆是命。
柳萱不止一次的想到，要是一切重来，她宁愿在几日前答应自己从小青梅竹马的太医之子李旭的求亲，而不该以只有兄妹之情作为搪塞。她不止一次的想到，要是真的应了，现在的她穿上嫁衣，在另一边等着她的一定会是那个笑容如春风般和煦的李旭，总好过现在，连夫婿的样子都没见过，更别说嫁的还是九王爷。
要说身份，知府嫡女别说是嫁进王府，哪怕是被抬为侧福晋，那都是莫大尊荣，都可以说的上是柳家攀龙附凤。可为何如今这嫡福晋的位置会落在小小庶女身上呢？
原因无他，只因嫁的是九皇子，一个一直被豢养在宫中的病秧子。
说是成亲，更多的怕是要冲喜。
外面的传言道九皇子面黄肌瘦，怕是活不了几天了，那将来别说是荣登大宝，就是世袭都困难。
更何况九皇子的生母虽然健在，但却只是一个小小的嫔位。九皇子就连子凭母贵都谈不上。
人们常说最是无情帝王家。
怕是帝王早已经将这一对母子抛之耳后，九王爷年约17了才刚刚谈及婚配，更别说另赐府邸，封地。或许在帝王的眼里，自己这个活不了几时的儿子给个封号让他死了不至于寒蝉就是莫大的尊荣了。
其实本该穿上这件嫁衣的是自己的姐姐——柳熙。但一向心高气傲的柳熙怎能甘心嫁与一个病夫。
她自己也承认她想做王妃，但她更想做将来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
要知道现在国家并未设立太子，皇后膝下并没有嫡出，皇长子早逝。所以柳熙不愿意这么快就押宝押在这个一定会早死的人身上。
因此她一连在知府大人的寝室外跪了三天三夜，终于感动了老爷，决定要冒死将自己家里并不受宠的女儿柳萱代姐出嫁。也就有了现在这个局面。
柳萱左手的指腹默默的划过自己身上的嫁衣，感受着如丝般滑腻的手感，更感触着那繁复的花纹，精巧的手艺。她觉得那一丝丝金线就像是一层又一层的枷锁将自己牢牢的锁了起来。这一切无不好似在嘲讽她她将来的日子只会是一只养在笼中的金丝雀，不，更应该说是惊弓之鸟。从此常伴君旁，如履薄冰。
“萱儿？”一声略带哭音的喊声在厢门口响起。
“娘？”柳萱的脸上透出一丝狂喜，连忙三步并两步的赶上去开了门。一身米珠发出稀疏的簌簌声。
一位穿着粉色长褂的妇人站在门口，她的脸上早已花容尽失，只余下两行浊泪。她身上的衣服虽然看的出是小心收拾过的，但明眼人一看便知那是洗了不能再洗的旧衣。这或许这便是这位妇人最贵重最珍视的衣袍了。
“夫人，您先进来。”秋雪领二夫人进了屋，小心的倒了杯茶水。一旁的其余丫鬟婆子见状都退出了屋外。
“娘……”柳萱一见着自己的亲娘，泪水就像是关不住的水龙头，不住的流泪，点点滴滴好生惹人怜爱。
“萱儿，让娘再瞅瞅你！”二夫人拉着柳萱的手，不住的细细打量着柳萱，一连叹道，“好，好，好。我的萱儿总算是长大成人了，变得标致了，是活脱脱的美人了！”
可是一想到九皇子，就连二夫人都满脸怨怼的哭道，“可为什么我的女儿……就要嫁给……”
“娘！”像是知道二夫人要说出什么来似的，柳萱急忙打住。
“你的父亲，怎么这般狠心！”二夫人哭的都要刹不住车了，道，“他的眼里没有我也就罢了，你可也是他的女儿啊！老爷怎么忍心让你替你姐姐……”
柳萱赶集捂住二夫人的嘴，感觉到自己的掌心上被瞬间糊满了湿答答的粘稠，深怕娘在说些什么来让屋外的人听见到不好了。
“爹知道您来这儿吗？”柳萱决定先岔开话题道。
“我瞒着他的……”
这时柳萱才注意道娘脚上的那双泛黄的绸缎鞋上粘上了不少泥土，一时间便什么都明白了。
柳萱眼眶泛红的问道，“难道父亲不准您为我送嫁吗？”
“老爷是体谅我偶感风寒……不便……”二夫人不自觉的眼神忽闪了起来答道。
“风寒？”柳萱心里像是被冰水浇过似的凉的透透的，眼眸一张道，“难道以后我不能再在人前叫你娘亲了吗？难道父亲真的准备让我一生都变成嫡母的孩子吗？”
“萱儿……”
“真的如此，那您不是就再也见不到天日了吗？”柳萱只要一想到父亲的狠辣，立刻不由的为自己的母亲担忧起来。
“这便是命！”二夫人紧了紧柳萱的手，道“只要是为了你好的事情，娘什么都愿意做！只是怕…………”
“萱儿，娘真恨自己护不住你啊！这份姻缘我不要也罢！！只是老爷……”其实二夫人也不是没有为自己的女儿挣扎过，日日上香礼佛，夜夜跪在老爷门前，啼哭不已。可最后却连老爷的面都没见着，落得个禁闭的下场。今天也是关她的婆子实在拗不过她，才答应放二夫人出来。
“小姐，时辰真的要到了，再不去老爷夫人都要急了。”秋雪也早已泪流满面，只是不得不出声提醒道。
“萱儿，走吧！娘也只能送你到这儿了！”望着柳萱头上此刻珠钗玲琅，遮住了她原本的一头乌发，本来想再摸摸她的发丝最后却止住了。
到头来，紧赶慢赶，当娘的还是没赶上能为女儿一梳梳到白发齐眉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