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寅的话已说完。我原本紧皱的眉尖似再加了道锁:“你是说,现在朝廷是四面受敌?”开始有点明白玄烨的浮躁,我不知道他是如何面对这样的局面——对外,北有异族对边境虎视耽耽,南有平西王吴三桂的势力日益壮大,就连咫尺的京城,也有反清人士不断滋扰;而对内,五弟恭亲王的党羽对朝野的影响逐日加剧,这也是昨晚玄烨接见常宁前,事先叫曹寅藏身园里以防变故的原因。
稍一思索,我问:“皇上对此有何看法?”
“不知道。皇上的事,他只会找人商量,却在下决定前不曾告诉任何人。”
“孤家寡人”。莫名的,脑海中突然闪过这样的一个词。由祖母一手带大的玄烨,现在应该是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人吧,包括曹寅,包括后宫众妃,已包括已渐露野心的五弟常宁。我开始明白为什么会有那日湖边的相遇,作为一国之君的他,竟然只能独自在外徘徊以解抑郁。不过,这也印证了,玄烨,他仍不曾爱上任何一个女人。
心绪显得有几分萧索,抬眼时恰见园内几片叶落。掩饰般的,我冲曹寅笑道:“那么好的景色,我们怎么尽说政事。曹大人,久闻您自小陪皇上读书,想是才气不俗,现下可是有作诗的雅兴?”
曹寅微微一愣,应了句”好”,稍作思索,即幽幽地看了我一眼,吟道:”锦绣江山归帝家,三千粉黛笑生花。宫门一入深如海,暮卸残妆对晚霞。”
他的目色深邃中带点不甘,我低头不语,而诗歌中的情感流露让我再不敢看他。对他我素只有安心的感觉,不似玄烨所给的压力,我知道自己若跟了他,或许可以轻松很多。但那一切是不可能的事。低头扯了扯嘴角,我有些艰难地笑:“礼尚往来,宛文也作一诗如何?只是将曹大人的诗稍作修,不是什么上作。”
“锦绣江山归帝家,三千粉黛笑生花。家花不共野花俏,国色只合御下发。”极度温婉的拒绝,但同样伤人。曹寅的双眸只是望着我,一言不发。那眼神还真是……我根本不知该如何作答。
远远有缓缓而来的步声。不知是哪位小主有了这雅兴来此赏花,原本我还以为她们现下都应在自己的屋里准备午后的大典的。匆忙中我轻推着曹寅的肩膀:“曹大人,有人来了,你请先走吧。替我告诉皇上,‘攘外必先安内’,切记。”
他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然后顺从地向一边的门迅速闪去。就在快看不见他身影的时候,突然想起般,我冲他喊:“别告诉他是我说的!”周围静下了,没有一丝波动。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我看着那边微微开始出神。其实,连我自己也弄不清楚我对他的感情,还有,对玄烨也是。
“宛文,那么好兴致,来这里赏花么?”来的是良慈,她已换了身衣服,行装衬着她的容颜,无疑是一幅绝版的美人图。
我冲她笑了笑:“闲着无聊呢,现在时辰不早了吧,我也该回去更衣了。”
“去吧。”良慈回以我一个娇艳的笑,延伸却若有所思地停在曹寅离开的方向。我感到自己似出了一身的冷汗,不及多想就抬脚匆匆离开了园子。